我永遠都會在
看完信后,溫錦笙在時璟琛懷裡忍不住抱頭痛哭,信紙一角在她的激動下被緊捏成團,指節與掌心泛白。
原來,媽媽從來就沒有恨過她。
所有的恨不過是為了想要讓她放下那份終得不到回應的母愛。
這些年,她都錯了。
怎麼會這樣?
在面對任何棘手的事情上,時璟琛總能處理得遊刃有餘,得心應手。
只有在有關溫錦笙的事情上,他才會方寸大亂,失去了理智。
就像此刻,在面對她難過痛哭的處境時,他絲毫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手足無措得就像個笨小孩。
一會後,讓人心疼的哭聲終於停了下來,感覺胸前傳來均勻的氣息,時璟琛眼角低垂,將她臉頰上沾上淚水的濕發小心翼翼地撥開,觸目驚心的滿是淚痕的小臉映入眼帘,他低下頭,在她額頭上輕輕吻了下去,隨後將她抱了起來,上樓的時候,為了不吵醒她,他的腳步下意識地放緩,緊繃的下顎線透著幾分謹慎。
當觸碰到熟悉柔軟的床時,溫錦笙帶著哭腔的鼻音嚶嚀一聲,翻身將被子抱在懷中,眉頭緊皺,緊緊攥著他襯衫下擺,幾個圓潤嬌嫩的腳趾頭鬆開蜷縮,蜷縮鬆開,隨後保持著往裡縮的緊繃姿態。
如果在平日里,無需任何的言語,他一定會將她緊緊抱在懷裡,親吻她,看著她在自己的愛撫下綻放。
可是此刻,除了希望她能安然入睡,他別無所求。
靜謐的卧室,落針可聞。
痴漢似的看著她恬靜的睡顏,確定她熟睡了后,時璟琛低頭看了眼胸前一片狼藉的布料,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意。
也就只有這個小姑娘才能在自己面前這麼放肆了。
他輕撫著緊攥自己衣角的玉手,不一會,她微張的櫻唇吧唧了幾下,手上力度逐漸鬆懈了下來,他彎下身子在她飽滿皎白的額頭上親了一口,起身,走到衣櫃前拿了件睡衣,不放心地回頭看了眼床上的一團,這才走進浴室。
在光影下,溫錦笙微卷的長睫毛一顫一顫的,眉頭皺起而又鬆開,鬆開而又皺起,小巧的櫻唇一張一合的,睡夢中她回到了小時候,媽媽還在的時候。
林婉婷是一個優雅不俗的,卻又知性賢惠的女人,家裡的所有大事小事,只要有她在,總能被打理得井井有條,而且就連溫之愷工作上遇到的棘手事,只要經她一分析,思路便像是通了靈性似的,立馬就有了清晰的方向。
鄰居們都喜歡她,與她很談得來,常常相聚在一塊喝下午茶,在杯盞間談笑風生。
直到,一個女孩的降生,打破著這份生活的平靜,更是徹底地改變了林婉婷往後的人生命運。
生了孩子后,她得了產後抑鬱症。
但是,沒有人發現,就連每晚同床共枕的丈夫,亦是一無所知。
林婉婷每天最開心的事情,就是哄自己的女兒笑,給她扎小辮子,給她講故事,見證著她的成長。
但是,她每天最難過的事情,也是有關於女兒,看著她哭的時候,她煩躁的心情愈加煩躁。有時候不耐煩了,她便直接將女兒扔給傭人去照顧,而自己便久久地待在房間里,鎖上門,坐在床邊,對著窗外發獃,等清醒過來時,才發現臉上沾滿了淚水。
她丟失了自己的優雅與知性。
後來,女兒逐漸長大,是個乖巧懂事的女孩。
當意識到媽媽不開心的時候,她小小的身子便會投入媽媽的懷抱,眉眼彎成可愛的月牙,臉上露出燦爛清澈的笑容,在媽媽臉上親來親去的,把愛與溫暖以最純粹的方式傳遞給媽媽。
陽光輝映下,林婉婷那張溫柔的臉,終於露出了笑容。
突然,眼前如一盞撲閃撲閃的燭光,在黑與白之間以每秒上百次的速度畫面轉換,最終漆黑一片。
兩道熟悉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任溫錦笙在偌大的房子里如何奔跑,可怎麼也無法找得到聲源處。
最後,她誤打誤撞地跑到了自己的房間。
推開門,裡面的裝飾依舊跟她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粉白色的牆壁,一張小小的海藍色的書桌,一張大大的公主床,床邊靠牆的位置擺放著許多溫之愷給她買的玩偶。
只是,不同的是,床上躺著一個與她小時候一模一樣的人兒,她衣角微微往上掀開,露出白嫩的肚子,正酣然入睡。
「你每天只知道公司,你有想過我嗎?你有想過這個家嗎?你有想過我們的女兒嗎?」
「婉婷,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怎麼現在變得這麼不可理喻了?我工作不也是為了我們這個家嗎?」
「那你告訴我,那個女人是誰?」
「哪有什麼女人?你怎麼總是這麼疑神疑鬼的!好了,別吵了,再吵,女兒該被吵醒了!」
「你別轉移話題,你說你昨晚在公司加班,為什麼我給你打你電話的時候,卻是一個女人接的?」
「那只是秘書」
「秘書?是什麼樣的秘書竟然恬不知恥的去給老闆陪床?」
「嗚嗚嗚…爸爸,媽媽…」
「爸爸,媽媽,不要吵架…」
溫錦笙跟隨著小時候的自己,終於來到了聲源處,房間內一片狼藉,如同林婉婷臉上花掉的妝容,絲毫沒有了素日里的優雅從容。
這一刻,似乎有什麼東西開始破碎了。
可是她並沒有發覺。
溫錦笙眉頭微蹙,靜謐的卧室內,只有她櫻唇時而呢喃而出的一聲聲「媽媽」。
久久沒有回應。
「你媽就是個瘋子」
「林婉婷那個黃臉婆拿什麼跟我斗?男人只會喜歡懂得分寸的女人,像她這樣沒完沒了鬧事的,哪個男人受得了她?」
「你跟你媽一樣,都是瘋子,心裡不正常」
「為什麼你們自殺的時候,天這麼不開眼,竟沒讓你們死去?」
「溫錦笙,你不過是一個爹不愛娘不要的,而且還繼承了你那個瘋子媽的不正常心理的小孩,別肖想太多不屬於你的東西,把你留在這個家裡,不過是看在你可憐的份上而已,所以你最好給我注意點分寸」
…
眼前突然閃現出白露與溫雪念的詭異笑容,溫錦笙猛地睜開睡眸,驚呼一聲,捂著心臟的位置,坐起身來。
偌大的卧室,只剩下她一人,和暗淡的燈光。
臉上沾滿了淚水。
幾乎是同時,浴室的門打開,時璟琛只穿著一條睡褲,裸著上身急匆匆地跑了出來,上衣搭臂彎上,發梢上的水珠噠噠地砸在他細膩光滑的肌理上,無不彰顯著他的著急與慌亂。
看到她呆愣地坐在床上,頂著一頭亂蓬蓬的長發,睜著無辜清澈的杏眼,沉默看著自己的姑娘,不禁鬆了一口氣。
下一秒,他拿起浴巾隨意將濕發擦拭一遍,隨後搭在寬肩上,長腿一邁,坐到她身旁,薄唇貼上她冰涼而蒼白的小臉,低沉磁性的聲音響起:「做噩夢了?」
溫錦笙點點頭,隨後抱著他,委屈地說:「做了一個好亂好亂的夢,可是好真實,真實得讓我好難過。醒來你不在,我以為你也不要我了」
聞言,時璟琛輕撫著她的後背,溫柔且堅定地說:「甜甜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哥哥這輩子都不可能不要甜甜」
時璟琛眼尾低垂,斜長漂亮的鷹眸含著細細碎碎的星光。
還說自己不是小孩,明明就比小孩還要脆弱,比小孩更需要人陪。
這丫頭,身上承受了太多的東西,以至於從小就習慣把自己偽裝成一個成熟的大人,然後就真的以為自己堅強得刀槍不入。
其實,她不過也只是一個脆弱的,愛撒嬌的小女孩罷了。
「我幫你擦頭髮吧」溫錦笙伸手摸了摸他濕答答的短髮,聲音柔懦地說。
「好」話落,時璟琛莞爾,隨後走到她的梳妝台前坐下,兩條大長腿無處安放,他將椅子一拉,側開著坐。
「你的頭髮好像變長了」溫錦笙纖細的長指穿插在他的短髮間,嘴角揚起淺淺的笑意,一側的梨窩淺顯,而另一側彷彿是一朵嬌羞藏起的花兒。
隨意的一個動作,便足以讓面前的人為她動心。
「溫醫生要不要兼職做下理髮師?」時璟琛漫不經心地掃了掃面前的髮絲,一邊劍眉微挑,帶著幾分揶揄。
「我倒是樂意拿你當小白鼠,不過很有可能你回到公司后,沒有了總裁的威嚴跟霸氣」
「哥哥的威嚴跟霸氣什麼時候墮落到只能依靠髮型的份上了?」
聞言,溫錦笙莞爾一笑,隨意揪起他額頭前的碎發,露出飽滿精緻的額頭,隨後將手上的一撮秀髮分成兩條小辮,時璟琛目光落在鏡子上,任由著她胡亂倒騰。
過了一會後,溫錦笙耷拉著腦袋,心裡不禁感嘆,這妖孽還真的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時刻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矜貴與卓爾不凡的氣質。
時璟琛站了起來,眼尾微勾,捏了捏她粉嫩的腮幫子,在她紅潤的櫻唇上吻了下去,淺嘗輒止。
今晚不敢要太多,否則難受的還是他自己。
「你是不是還有話想要跟我說的?」溫錦笙雙手漫不經心地往後一伸,反撐在椅背上,臉頰兩邊的鬢髮別在耳後,一張精緻恬靜的臉微仰著,杏眸帶著幾分探究的疑惑。
他深邃的眼眸劃過一抹遲疑的無措,骨節分明的長指下意識停頓了幾秒,沉默地對上她逐漸黯淡下來的雙眼。
溫錦笙嘴角拉扯出一道淺淺的自嘲的弧度,輕聲低語:「是跟我爸有關的是嗎?」
時璟琛頷首點頭,其實這件事情他本也沒打算要隱瞞她,但是當看到她在自己懷裡哭成淚人時,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他擔心她無法承受這突如其來的打擊。
此刻,趁著這夜的平靜,他將所有的一切都如實告訴了她。
可是,出乎意料的,她表現得很平靜,彷彿在聆聽一件不咸不淡的小事,喜怒不形於色,只是像只小奶貓似的,窩在他懷裡。
「溫錦笙,我是你的男人,是你最大的靠山,你可以肆意而為,不需要顧慮太多,我永遠都會在,知不知道?」
「璟琛,我這輩子真的好幸運,怎麼就能夠遇到你這麼一個傻子呢」
傻到,明明你人生中還有千千萬萬種更好的可能與選擇,卻仍舊堅持喜歡我這個活在充斥著惡意與污垢的世界里的一個從來不相信愛的,目光所及之處皆見不到希望與愛的女孩。
只是,被當成傻子的某男???
時璟琛:好吧,我當你真的在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