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悲歡是不相通的

人類的悲歡是不相通的

魯迅先生的雜文中有這樣的一句話:人類的悲歡是不相通的,我只覺得它們吵鬧。

自從在醫院工作后,溫錦笙對這句話,愈加的有所感觸。

重病的親人在病床上痛苦□□,而家屬卻不合時宜地,只一味相互指責,埋怨與爭吵,對病人的□□與呼喚全然置若罔聞。

路過病床上臉色蒼白的爺爺,小孩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橘子,踮起腳尖,將它遞到爺爺瘦得只剩下骨頭的手掌上,一雙單純清澈的明眸,一雙飽受滄桑的老花眼,兩人相視而笑,可這一份短暫的溫馨,卻被突如其來的一聲「晦氣」所打破,大人狠狠地罵了小孩一頓,臉上的神色彷彿沾到了什麼髒東西似的,身後,一個橘子滾落在地。

醫院是一個離人性與死亡最近的地方。

「溫醫生,你電話響了」身旁清晰響亮的聲音響起,溫錦笙心裡「咯噔」一聲,思緒猛地被拉回,呆愣地說了句感謝后,她從口袋裡將正震動不停的手機拿了出去來。

看到來電顯示時,臉上泛起淺淺的笑意。

「爺爺,您…」她話還沒說完,電話那頭傳來章愛玲急促且顫得厲害的聲音:「甜甜,老頭子突然心臟病發作,現在昏迷過去了,我跟他現在正在救護車上,景然電話打不通,你讓他趕緊下來準備給老頭看病,老頭的身體,他最清楚不過了…」

聞言,溫錦笙握著手機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眼淚滑落,回了章愛玲一句后,便即刻往紀景然的辦公室跑,當看到辦公室里空無一人時,她整顆心提了上來,心裡的那根弦綳得緊緊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從辦公室出來,恰巧碰到一個正過來給紀景然送報告的護士,溫錦笙著急地詢問了后,這才知道紀景然正在邵主任的辦公室談事情,她滿腦子全是溫南山的事情,早已顧不了所謂的分寸與素養,直接推開了邵主任辦公室的門,當看到紀景然在的時候,她莫名地感到了心安。

「錦笙,是…有什麼急事嗎?」當溫錦笙進來的時候,沙發上的兩人明顯一怔,像是無法將這樣衝動的行為與向來素養極好的溫錦笙聯繫在一塊。

「邵主任,很抱歉,我有急事想找紀醫生」溫錦笙尾音微顫,目光落在沒有穿白大褂的紀景然身上時,這才想起今天是他的休息日,他回醫院不過是為了開研討會。

紀景然漆黑的雙眸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溫柔,隨後側過身子與邵主任交代了一聲,起身,將溫錦笙拉出去的時候,明顯感覺到她的手臂正微微顫抖。

走出辦公室后,溫錦笙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緊握著紀景然的手臂,擔憂且慌亂地說:「景然哥,爺爺心臟病發,現在昏迷過去了,奶奶說讓你準備一下…」

聞言,紀景然原本因為她的眼淚而慌亂如麻的心,瞬間斂起,他輕輕安撫著溫錦笙的情緒,微蹙的眉峰更是皺得厲害,薄唇緊抿,深邃的雙眸透著絲絲的擔憂。

按道理說,他給溫南山所配的葯是最好的,再說溫南山的心臟病根本很少才會發作,這一次竟然嚴重到昏迷的程度,確實讓他有些難以想象。

沒有太多的時間胡亂猜測,紀景然回辦公室將白大褂套上,便與溫錦笙馬不停蹄地往樓下走去。

當看到溫南山臉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時,溫錦笙不僅再一次紅了眼眶,歲月在老人身上的痕迹,尤其明顯。

那個像小孩一樣調皮愛撒嬌的爺爺,此刻臉上卻絲毫沒有了血色,看上去蒼老了許多。

「景然,你一定要救救老頭子,拜託你了」章愛玲紅著眼,走到紀景然面前,握著他的手,滿臉的擔憂。

紀景然頷首安慰,對躺在病床上的溫南山仔細觀察,隨後立馬推著他往樓上去,進行急救。

「奶奶,爺爺怎麼會突然暈倒的?」溫錦笙將疲憊不安的章愛玲扶到座椅上,給她倒上一杯溫水,輕撫著她瘦削的肩膀。

雖然她心裡的擔憂未曾褪去分毫,但是在章愛玲面前,她必須要振作,要堅強,爺爺奶奶年紀大了,她必須要像小時候他們給她支撐一樣,她也要成為她們的依靠,她絕對不能倒下。

章愛玲垂眸,眼角的細紋微微疊起,回想起自己去超市回來后的場景。

一直以來,她與溫南山兩人習慣早起,然後坐在坐在門口的搖椅上一起喝茶聊天,享受這天地間獨屬於他們的寧靜與慢日子。

今天,亦不例外,兩人在外邊坐了一會後,溫南山便回書房練習書法,而她像往常般散著步往離家不過二十多分鐘的超市裡買食材。

回來后,她給溫南山拿了些水果上去,當打開房門時,卻發現他倒在書桌前的地面上,手上正拿著紀景然給他準備的藥瓶子,裡面的白色藥丸就像一張撒開的網,散落一地。

任她如何呼喚他,仍舊得不到任何的回應。

約莫過了一會後,紀景然高大的身影從急救室出來,摘下口罩,目光不易察覺地落在眼尾微紅的溫錦笙身上,隨後抿唇,嘴角微微一勾,安慰道:「放心吧,老師現在已無大礙,休息一會,就能醒了」

聞言,面前緊張擔憂的兩人這才鬆了一口氣。溫錦笙走到他面前,抬眸,認真地問:「爺爺究竟是怎麼回事?」

「血壓突然飆升,我想可能是受了些刺激」

刺激?

家裡能有什麼東西能夠刺激到爺爺的?

溫錦笙眉頭緊皺著,隨後像是聯想到些什麼似的,轉身,緊握著章愛玲冰涼的手臂,輕聲問:「奶奶,這幾天那一家子有來過家裡嗎?」

「沒有,自從年初二之愷自己來過一次后,就沒再來過了」

自從溫雪念所做的那些陰暗事被當眾揭穿后,她與白露兩人至今都沒有再出現過,不過這對於她與溫南山而言,卻是一件好事,起碼日子能夠過得清凈。

溫錦笙看著病床上虛弱的溫南山,心底就像是個無底洞,裝著無止盡的心疼與擔憂。

「親家?」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兩人同時回頭,映入眼帘的,是一如既往穿著一身華貴旗袍的林婉卿和馮程之。

「愛玲,錦笙,你們這是誰身體不舒服?」看著兩人神色不大好,林婉卿擔憂地走了過去,關心地問。

溫錦笙一怔,絲毫沒料到竟然能在醫院遇見兩位老人,隨後抿唇,嘴角勾起一道淺淺的弧度,禮貌地稱呼:「外婆,外公」

章愛玲斂起眼裡的濕潤,輕嘆了一聲,目光落在病房內仍在昏迷的丈夫身上,緩緩開口:「是南山,他早上心臟病發作,如今還在昏迷」

聞言,林婉卿眉目間透著濃郁的擔憂,在她也看來,溫南山的身子骨一向硬朗,怎麼也無法想象得到此刻他正臉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看上去消瘦了許多。

「善有善報,溫老先生,一定會好起來的」

溫錦笙抿了抿唇,轉身,身後卻沒有了紀景然的身影。

紀景然是在幾人相互寒暄的時候離開的,在聽到「親家」二字時,他心裡彷彿堵著一塊石頭,臉上像是被一片片黑壓壓的烏雲籠罩了下來,密不透風。

雖然知道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她早晚有一天會與時璟琛成家,而他也曾無數次地按壓住自己那顆不該悸動的心,可是,當這個事實擺放在眼前時,他心裡仍舊痛得喘不過氣來。

所以他選擇了逃離。

這一輩子,所有想要的東西,他從未起過退縮的念頭。

因為他有信心,他的能力足以夠得著自己的野心。

但是,每每在有關溫錦笙的事情上,他就像是小心翼翼討糖吃的小孩,始終不敢上前。

他已經過了那個衝動,任性而為的年紀了,在每一件事情上,他都必須要做到精明細緻的周全。

更何況,是有關於溫錦笙的事呢。

她是一個很好的女孩。

即便明知道自己與她根本不會有結果,但是她仍舊讓人想要對她好的魔力。

無條件的。

讓人根本討厭不起來的,甚至總讓人心疼的女孩。

當他回到病房時,章愛玲正獨自坐在病床前,溫柔地將溫南山額前沾了汗水的頭髮往後撥了撥,面容柔和。

而溫錦笙因為還需要工作,不得已要先離開。

「這老頭真的太不聽話了,一直讓他到醫院來做檢查,就是不聽,看著他身體現在遭罪,我真的是後悔啊,早知道就算綁,也得把他綁到醫院來」章愛玲嘴上雖說著溫南山的不是,但是眉目間進儘是透著對他的心疼,言語很輕,彷彿是擔心將他吵醒似的。

或許,這就是愛情吧。

對章愛玲與溫南山而言,他們早已將彼此注入自己的生命中,愛是無私的,是沒有條件的,也是沒有理由的。

紀景然將厚重的窗帘推開,陽光透過窗戶傾灑進來,頓時整個病房明亮了許多,紫藍色的牽牛花在風中輕輕晃動,綠色的嫩芽像個嬌羞的姑娘似的,時而偷偷往外探頭,到處都是生命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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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笙入耳相思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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