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隆右呼干卻是搖頭，他道：「大師此計絕妙，但我應留在伊雷王爺身邊，不得離開半步。」

苦因大師微笑道：「如此甚好，我們人手也夠了！」言罷，苦因大師幾人自去。

伊雷和隆右呼干在樹林中移動了幾個身位，林中人影幢幢，分不清敵友，但凡靠近的，伊雷和隆右呼干先發一掌再說。據傳，這是黑暗森林法則：在黑暗的樹林里，每個人都可能是朋友，也可能是敵人，若待來人走近，則危險也就降臨。為求自保，必須在一定的距離上，先行出手，然後再來分辨敵友。

闖了一會，忽覺一人的兵器異常沉重，劈面砸到。伊雷閃身到一旁，仔細一瞧，竟然是烏厲屈！伊雷大惑不解，手握擎天錘的烏厲屈如何會來到雞鳴關，而且又在這片樹林中相遇？

烏厲屈哈哈一笑，罵道：「你這個小狗，跑到這裡來作甚？」

隆右呼干大吼道：「你這人不想活，竟敢辱罵我們王爺！快快跪下磕幾個響頭，否則你就別想走了！」

烏厲屈把擎天錘一揚道：「你這小子，沒認出來是我嗎？」

隆右呼干方才看清來人，便悶聲不響，站立一旁。

烏厲屈對伊雷道：「這不好耍子，樹林里太黑了，看不清楚誰敵誰友，還是樹林外面好一些。」

伊雷道：「曹辛這賊安排了許多弓箭手在外面，箭如雨下，如何抵敵？」

烏厲屈叫道：「好孩子，你有這個保鏢，我可算是放心了！」言罷，人已去得遠了。

伊雷與隆右呼干摸黑前走，忽又碰到紫面狐，原來，四狐在林中也走散了。

紫面狐見到伊雷，不由分說，運了紫陽掌，照伊雷劈面打來，伊雷閃身躲過，隆右呼干即刻還彼一掌，紫面狐大驚。隆右呼干這掌，掌未到，勁風先到。紫面狐不便招架，慌忙閃開。

隆右呼干大喊道：「既已遇上，不是你，便是我！」言罷，揮掌即上。紫面狐見無退路，只得咬牙硬撐，與隆右呼干戰到三十招以上，受了隆右呼干一掌，紫面狐帶傷逃走。

伊雷叫住隆右呼干，他道：「隆右師付，你聽，這樹林中似是安靜了下來。」

隆右呼幹道：「烏雲似在慢慢散去，這會兒敞亮了一些。」

伊雷朝四周看去，但見林中空地上，到處是人：有人坐著，有人躺著，有人睡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原來，剛才一番混戰，許多人受傷，也有一些人死去。

伊雷見一蒙面人躺在地上，慌忙上前去查看，揭了這人的面巾，這人竟然是巴比扎伊-----十八哥的手下悍將，伊雷差點暈倒，十八哥也會派人前來害我？

十八阿哥和與雨、十九阿哥伊鈄利與伊雷關係很好，平時在一起，或較量功夫，也談論時政，有時也議及左賢王的位置應由誰來擔任的話題。

在匈奴，單于以下，當以左賢王的地位最為尊貴。一般，左賢王都由單于繼位者擔任，如漢朝皇室中的太子。

呼韓邪最早任命大阿哥銖婁渠堂為左賢王，銖婁渠堂生性懦弱，又深陷情網，一命嗚乎。呼韓邪便把左賢王的位置交給二阿哥雕陶莫皋，呼韓邪去世后，二阿哥雕陶莫皋便順理成章地當上了單于。伊雷當時只是右日逐王，其上為漸將王、溫禺鞮王、谷蠡王、賢王，各王均左右設置。

呼韓邪單于因深愛昭君之故，曾想任命伊雷為賢王，后因阻力不一般的大，便沒有實施。

伊雷沒有想到，十八阿哥如此，也是因為地位的問題。

按理，伊雷為呼韓邪的二十子，地位應比十八哥低才對。而呼韓邪任命伊雷為日逐王，直接把伊雷放在十八子和與雨的前面，十八子焉能不生氣！

伊雷生氣過度，走路蹣跚不已，隆右呼干大驚，慌忙扶了伊雷，二人走出樹林。

樹林外，到處有士兵的屍首，也有數個江湖豪傑倒斃在人叢中，弓矢、刀劍散落一地。伊雷前去辯認倒斃的江湖英雄，於中一人卻是北天山劍派的好手施林。伊雷慌了，滿地尋找，卻沒見到來因大師等人，也沒有曹辛那賊的屍身。

伊雷回望那棵大樹，曹辛說那便是雷彬叔叔當年送別母親時，在樹下捨命吹蕭。那時，雷彬叔叔已是知道，此事萬難更改，為何還那般深情，把自己的性命搭上啊？

伊雷行到大樹下，撫樹而泣。

良久，忽地憶起母親曾作有怨曠思惟歌，歌云：秋木萋萋，其葉萎黃。有鳥處山，集於苞桑。養育羽毛，形容生光。既得生雲，上游曲房……全歌十二句，竟沒一句提到個人的情感，突兀間冒出一個雷彬叔叔，這卻不是怪哉！

伊雷生長在匈奴，不知漢人這方面的習慣：漢人於個人情感，深植於內心，很難外露。尤其是女孩子，更是把個人情感捂得嚴嚴的，便是親生父母也難以窺視。

伊雷站於樹側，環望四周，一條小道從林側通出。伊雷猛然想起，母親的車駕受阻於關前，曾有王亮叔叔飛奔前來救護車駕，被江湖敗類張仁惠使詐陷害；又有趙直叔叔，欲救護母親的車駕出關，也被張仁惠那個逆賊害死……猛然想起往事，伊雷淚流滿面。

伊雷深深地感受到，江湖英雄一個個慷慨赴死，江湖道義是其一，民族大義是其一，也有母親的深情厚誼。

母親與雷彬叔叔之間，是真純的友誼，是真摯的感情。真摯二字，重逾千斤，深似大海，難以衡量，無可比擬。試想，雷彬叔叔以其卓絕的功夫，哪有讓不過曹壘那箭的？雷彬叔叔在那一瞬間，想到的必是應回了我母親，若然錯過，我母親日日夜夜，必致牽挂……因此，雷彬叔叔才拼了受他一箭，也要用蕭聲傳遞出他內心的感情。

誰知越是這般，母親越是難受。在匈奴的每時每分，母親無不在思念往日的愛人。噢，不是愛人，因為還沒有走到一起。

父王其實知道母親的心思，父王沒有忌妒：這簡直違背倫理了：明明知道有人戀著自己的愛人，卻不設防，也不加以阻止！

經過雞鳴關前那一戰，呼韓邪單于深知，昭君有多受漢家子弟的摯愛，那樣多的江湖英雄為昭君的出關獻出了生命，沒有一人在生命殞止前後悔。是許多江湖英雄的情感，鑄就了他呼韓邪單于一生的幸福，因此，他沒有權力去忌妒，去阻止……

伊雷忽地想開了，原來，乃父想讓自己坐上左賢王的位置，那是報母親一生相愛的真情，只是囿於匈奴千百年以來的陳規，個人無力打破這樣的禁錮，才給了自己以日逐王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