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講習堂
從女兒這兒消了氣,蘇帆遠四下看了看,指了指桌面上被攤開的幾本航海日誌問道:「今日學了幾篇文章?可有生字僻字沒見過的?」
「今日才學了三篇,生字辟字倒是沒有,就是……」蘇鷗若支支吾吾起來。
蘇帆遠輕輕一笑:「但說無妨。」
「就是悶得慌!」蘇鷗若重重道,「爹爹,您明日帶我上講習堂去看看如何?」
蘇帆遠臉色一變:「胡鬧!一個女兒家不好好待在家裡,去什麼講習堂?」
「哎呀,爹爹,女兒家又如何?這朝里不也還有女官呢嗎?再則說,我不過是去看看而已,出門解解悶為主也不給您惹什麼麻煩,如何就去不得了?」
「你……」蘇帆遠盯著蘇鷗若的雙眼看了好一會兒才道,「女兒家就該待在家裡好好做些女兒家該乾的事情,即便去了造船廠也未必能進去,就算進去了也未必就能上得了講習堂,真當這是兒戲啊?」
蘇鷗若嘟囔著嘴,接話道:「真的去不得?」
「嗯,此事無需商議。」蘇帆遠點了點頭,從貼身的包裹里拿出來幾本書,「喏,前幾日你說的有關牽星術的書我給你帶回來了,就這還不能讓你乖乖呆在家裡嗎?」
蘇鷗若喜出望外,蹦躂起來:「您還真把牽星術的書給我帶回來了!這天底下就數爹爹對我最好了!」
「那是自然!既如此,就好好在家幫著爹爹洗衣做飯,就咱們爺倆,這活也不累,更不用出去風吹日晒的,多好!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蘇帆遠順帶著把話給說死了,想著徹底斷了蘇鷗若前往講習堂的念頭。
蘇鷗若怏怏不悅地點了點頭,曉得自家老頭兒的倔脾氣,現如今跟他爭辯什麼也沒多大意思,故而收了收聲,決定自個兒想辦法去。
蘇鷗若翻來覆去想了一夜,直到第二日蘇帆遠準備妥當出門時閨房的門仍舊關著。
「你這是打算睡到幾時才起啊?廚里還有粥,你起身後若是涼了記得熱了再吃。爹爹今早還有講習就先走了。」蘇帆遠說完,貼在門口聽了聽,沒聽見什麼動靜也便走了。
遠近鄰里都知道蘇帆遠家裡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也知道這個當爹爹的疼得要緊,但卻極少有人知道,這蘇鷗若在家中就跟她的名字似的,像只鳥兒一樣放養著。
許是因為蘇帆遠的髮妻早亡的緣故,蘇帆遠就是想不放養都沒法子。
不過也是因著這緣故,蘇鷗若向來就不是什麼嬌滴滴的性子,能提針繡花、能提筆書箋,也能自己個兒把缸里的水給挑滿了、到後院兒把那不大不小的菜園子給澆完。
只是,蘇帆遠雖然知道女兒性子不弱,也明白她無需他時刻伴在身邊看護著,卻萬萬沒有想到,他今日的馬車後頭竟然不同尋常地藏著自己的女兒蘇鷗若。
蘇帆遠坐在馬車上一如平日里一般看著手裡的書,坐在外頭駕車的管事兒蘇常嘀咕了兩句:「蘇大人今兒早上是吃了多少,為何今日的車駕起來這般沉?」
「你這廝如何能胡說?你把這車駕得如此之慢,若是耽誤了開課,老夫沒追究你懶於修繕之責便罷了,你還反過來指責我?看我回去讓鷗若幫我尋個新的來。」蘇帆遠為人和善,從來沒什麼架子,雖然口裡頭說出些苛責的話來,但卻毫不疾言厲色。
蘇常笑了起來,忙認錯道:「蘇大人說的是,待送完您小的便回去看看,許是軸承澀了也未必。」
主僕二人邊說著話邊到了鎮海造船廠。
因每天從這兒進出,守在門口的僕役們也都知道這是誰家的車駕來了,有些流程也就免了,抬手放行之時還不忘與駕車的蘇常打了聲招呼。
蘇鷗若在車上僵了一路的身子,隱約都覺出酸痛來了。好在府宅離造船廠不遠,否則她非被僵出毛病來不可。
待到車馬停穩,前頭的老父急急忙忙趕去準備講習時,蘇鷗若才小心翼翼地從車駕上下來,嚇得駕車的蘇常差點跌倒在地。
「小……小姐,您怎麼在這兒?!」管事兒蘇常的四下望了望,「好好一閨女穿個黑不溜秋的男裝?您就不怕老爺曉得了回去削你腦袋?」
「噓!別吼這麼大聲呀!」蘇鷗若示意他不要聲張:「我就想來看看熱鬧,每日除了洗衣做飯就是刺繡習字,若是再這麼待下去,估摸著我也就同池邊的石頭差不多了!你就當什麼都沒見著,我呢也沒見著你,一會兒咱們怎麼來的還怎麼回去。眼下先各玩各的,我先走一步了!」
蘇鷗若抬手拜別,而後歡快地跳著步子準備離開。
「你來過這兒嗎就敢自己個兒亂闖?」蘇常地在後頭補了一刀。
才走出幾步的蘇鷗若停下下來,轉頭帶著怒氣瞥了蘇常一眼,而後咬著牙氣沖沖地問道:「講習堂如何去?該往哪兒走?」
蘇常神色輕蔑地看回她,而後抬手往東邊指了指道:「若實在找不著路就回來,別逞能啊,免得往你爹爹臉上抹黑。」
和老爺子一樣,蘇鷗若在府裡頭的僕役丫鬟們面前也從沒什麼架子,大家隨便打趣玩笑的事兒常有。
聽他講完這話,蘇鷗若正準備抬手好好教訓他一番,卻不想遠處有例行巡查的兵丁沖他二人喊道:「那位學子在哪兒做什麼?講習堂就要開課了,若是遲了,有的是重罰!」
差點扭打在一塊兒的兩人趕忙停了手,恭恭敬敬地回了禮,而後各自往各自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