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死得真麻煩
天空是陰沉的鴿子灰,預兆著一場迅疾的夏雨。
蒼穹之下,廢棄廠房裡,灰塵籠罩著經年日久無人打掃的破舊器材,唯有一張人皮,一堆血肉,一架白骨,是頂頂新鮮的。
「陳隊,兇手未免也太殘忍了吧?」
「這年頭的變態,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做不到。」陳隊看著新來的實習生,「小心點兒,別弄壞了遺體。」
實習生看著血肉模糊的一片,直犯噁心,「都這樣兒了,還能壞到什麼地方去?」
陳隊一巴掌拍實習生頭上,「廢什麼話?讓你怎麼做就怎麼做!」
好吵。
燕清歌從疼痛中醒過神來,想要大喊救命,卻發現喉嚨發不出聲音。
是了,那人說她聲音難聽,剝皮之前毀了她的嗓子。
燕清歌站起身,卻發現不需要支撐,而她的身體亦沒有重量。
燕清歌回過身,看見一堆白骨。
對方手法利落,將肉剔得十分乾淨,白骨根根瑩白,如同細細打磨過,比她工作室里高價定製的人體模型還要漂亮。
白骨旁邊留有一張列印的紙,紙上寫著:你常說美人在骨不在皮,你瞧這堆白骨,覺得如何?
「變態!」
燕清歌抬起頭,看見一個二十齣頭的年輕人,戴著白手套的手拿起這張紙條,義憤填膺的痛罵。
燕清歌笑了一下,靜靜看著一群人整理自己的……屍體。
一張人皮,一堆血肉,一架白骨。
她死得真麻煩。
燕清歌以為自己的家人會來給自己收屍。
但來的是她形同虛設的丈夫——程廷葳。
她常年不回家,但她也知道,這人作為現如今的科技新貴,此時此刻應該正忙著談大單子。
燕清歌暗想,這人該不會知道燕蓉蓉要弄死她,提前回來給她收屍的吧?
「認識這人嗎?」
沒等法醫把復原的臉部圖像給男人看,男人就已經抱住了那具不剩一絲肉沫的骨架,臉貼在她的顴骨上,神情溫柔。
「我老婆,我怎麼會不認識?」
在法醫目瞪口呆的時候,男人將她的骨架抱起。
公主抱。
男人看向法醫,「我老婆的其他部分,我等會兒再來取。」
燕清歌猶豫了下,跟著男人離開。
她想要知道,她的死,和這個男人有沒有關係。
燕清歌附在白骨上,抬頭看著男人,惡狠狠的想。
這件事最好和你沒關係!
不然就算是萬劫不復,我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獄!
男人開了車門,彎下腰,小心翼翼的將她放在後座,男人沒有立即起身,而是在她的肩膀處,落下繾綣的一吻。
「老婆,我找人搞來了一些片子,還沒看完呢。」
溫熱的淚落在白骨上,燕清歌奇異的被淚水的溫度灼傷。
沒等她反應過來男人在說什麼,男人就已經退出了車廂,關上了車門。
燕清歌從白骨離開,黑眸幽幽盯著肩胛骨上的水痕。
是愧疚的眼淚嗎?
燕清歌跟著程廷葳又跑了兩趟。
一具骨架,一副人皮,一包血肉,燕清歌坐在副駕駛座上,自己都不想往後看,而程廷葳卻頻頻看後視鏡。
燕清歌很想提醒他,專心開車。
她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但他還活著,不小心出了車禍,他倆就真成了亡命鴛鴦。
好在程廷葳車技不錯,一路無驚無險。
當年就是在玩兒車的時候,程廷葳第一次走進她的視野。
不過那時候程廷葳對她說的卻是:「都說事不過三,今天是我第四次見到你,不知道有沒有榮幸請你吃個飯?」
她根本不記得程廷葳口中的,她和程廷葳見過的第一次第二次和第三次。
她也無法猜測,程廷葳說的「事不過三」,究竟是什麼意思。
燕清歌回到了許久沒回過的家。
她和程廷葳的家。
新婚之夜后,她就搬了出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後各玩兒各,互不干涉。
燕清歌發現,這屋子和她走的時候沒什麼區別,不知道是不是程廷葳也不怎麼回家的緣故。
「少爺,我來。」
躲開傭人要幫忙的手,程廷葳親自帶著燕清歌的……屍體上了樓。
燕清歌以為程廷葳會把她帶到一個空房間放置。
但她又猜錯了。
程廷葳帶她去了他們的卧室,仍舊是新婚當晚的擺設。
她暗嘆一聲,果然她走之後,這人也沒再回來過。
燕清歌靠在牆上,雙手環胸,看著程廷葳拿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后,開始動作。
程廷葳將她的骨架立好,將她的血肉浸泡在不明液體里。
過了一會兒,程廷葳將她的血肉一點點拿出來,黏合在她的骨架上……
程廷葳忙活了一天兩夜,燕清歌也看了一天兩夜。
燕清歌懷疑程廷葳是怪物。
三十幾個小時,程廷葳愣是沒合過眼。
看著自己恢復八九分的身體,燕清歌情緒不由激動起來,眼眶發熱,似有熱淚盈涌。
但她已經失去了流淚的能力。
燕清歌看見,程廷葳溫柔的將她被複原的身體抱起,輕輕的放在床上,然後自己去到另一邊,掀開被子躺下,再將被子蓋在身上。
程廷葳偏過頭,伸手撫摸她冰冷的臉,「清歌,從你離開家的那天起,我做夢都想再和你躺在一張床上。」
程廷葳親了下她的臉,「清歌,我愛你。」
意識慢慢消散之前,燕清歌恍然大悟。
原來程廷葳,是喜歡她的。
燕清歌的意識再次聚攏的時候,發現自己坐在車裡,卻怎麼也看不清前面的人影。
車速極快,快得足以令活人五臟六腑如同翻江倒海。
她聽見有人在大吼。
「程廷葳,你停下!」
「你就算要替燕清歌報仇,殺了我就是,何必賠上自己!」
開車的是程廷葳?
沒等燕清歌回過神,車子騰空。
車子從懸崖飛落的時候,程廷葳滄桑的聲音響起。
「她一個人在下面,一定很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