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十年6

大山一被大蘭念就沒折，就連嫻丫頭也喪氣地垂下頭，眼珠子卻時不時朝她爹她哥轉過去，想讓他們幫她解圍。王九垂著頭，認真地數著茶杯里的茶葉子，完美地錯過了她求助的目光。王常岩把眼睛一閉，抱著雙臂靠門站著，假裝自己睡著了。

大蘭就防著嫻丫頭求助，見她的求助目標這次還挺識趣，臉上的表情也越發溫柔了。

「嫻子，過來，不要再跑來跑去的。你現在覺得餓是你跑多了的緣故，其實你根本沒餓……」

大蘭招招手，示意嫻丫頭聽話，嫻丫頭朝大山看了一眼，見他也沒敢站出來替她說話，就知道肉吃不成了。

大山看她可憐巴巴的，心疼得不行，又不敢多說什麼，便假裝去村口看看雙山他們回來沒有避了開去，小的幾個馬上跟了上去，就連裝睡的王常岩也是。

「娘，我也想去。」嫻丫頭看向大蘭說。

「外面風大，你就別去了，我看你早上起來咳了幾聲，估計是喉嚨不怎麼舒服，等會兒就別吃什麼肉了，多吃幾塊蘿蔔。要是再不好，明天就弄蘿蔔汁喝。」

跟大蘭一樣不愛吃蘿蔔的嫻丫頭眉頭死死皺起，她沒精打采地靠大蘭腿上聽大蘭細數蘿蔔的好處，感覺一個個大蘿蔔變成了棍棒敲在她頭上，敲得她眼前發昏。

大山他們出去沒一會兒就迎著雙山等人回來了，大蘭想去院里迎一迎，偏嫻丫頭睡著了她得抱著走不開。嫻丫頭太重了，她坐著都有點抱不動。

王九這才發現女兒在大蘭腿上趴了沒一會兒已經睡著了，心下暗暗想笑，也不知明天是不是真要給她弄蘿蔔汁喝。他抱起嫻丫頭，怕她吹著風，只在門口站了站，大蘭見機起身去院里跟三山他們見面，雖沒有抱頭痛哭，但一個個都紅了眼眶。

「平安回來就好。」大蘭溫柔說道。

聽到的人眼眶不禁更紅了。

一行人進了屋，劉氏介紹了一圈后，三山也注意到王九懷裡抱著的嫻丫頭。程氏備了不少禮物，每個孩子都有，當然也包括嫻丫頭的。她把東西塞到孩子手裡時，照例也誇一誇，看著睡著的嫻丫頭，她把禮物轉交給大蘭時也找不出新的詞。

「這孩子真壯實。」她勉強誇道。

一時大蘭有點想笑，貪吃的嫻丫頭在大蘭的影響下知道別人用壯實誇她是在說她胖，她現在要是還醒著，肯定要軟軟地回一句。

「人家是女孩子，一點也不壯。」

壯實的嫻丫頭再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了，她發現家裡多了兩個人，好奇地站在自己的房門口盯著在院中跟父母說話的兩人看。三山最先看到了她，就朝她招了招手。

「嫻子，過來，我是你三舅。」

嫻丫頭眼睛還有點眯著，卻面露驚訝狀，說：「你就是那個在邊關打壞人的大英雄三舅嗎？」

順理成章的，嫻丫頭在三山心裡成了最招人疼愛的晚輩，三山甚至覺得這孩子像他，大蘭和王九的嘴可沒這麼甜。

「嫻子真乖，三舅抱你去吃早飯，雞蛋要不要？」

「我不吃，三舅你吃。」

「三舅已經吃飽了，你吃。」

「那我幫留著，等你餓了我再給你吧？」

「你吃，餓了還有點心。」

「什麼樣的點心？是甜的嗎？」

「甜。」

「我已經很久沒吃甜的點心了。」

嫻丫頭一臉嚮往地捧著臉，跟捧場的三山說著話，大蘭在邊上冷眼聽著，再一次懷疑這個閨女是不是她生的。要不是生的時候她也沒去什麼醫生就在自己家裡，她都要懷疑是不是抱錯了孩子。

王九默默看了她一眼，見她果然沒提什麼蘿蔔汁的事，也就假裝她昨天沒有說過。

三山喂嫻丫頭吃了一餐早飯，就徹底攏住了她的心，就連去大山家商量小蘭成親擺酒的事，都是三山抱著她去的。嫻丫頭坐在三山懷裡，得意得不得了，感覺自己已經是村裡最厲害的姑娘，就連她娘也管不了她。

大蘭其實是懶得管，她心裡愁呀，這丫頭以後可怎麼辦，等小蘭成親之後，她一定要再嚴格一點。

嫻丫頭還不知道自己跟親娘的鬥智斗勇即將升級，正被大山和三山哄著讓她說到底最喜歡哪個舅舅呢。

大蘭沒眼看，就坐在邊上聽劉氏和紀氏商量婚禮的安排，其實大部分劉氏都已經安排好了，只是她懷著孕不便出面，便要交待給紀氏讓她落實，程氏也在邊上聽著，乖巧得不得了。

大蘭也看出程氏初到北坡村還有點拘謹，不然一個敢倒追三山的女子當不會這麼文靜。三山在外從軍，大蘭一直擔心他的安危，也盼著他早日找到一個知冷知熱的人在邊關照顧他。聽說軍士不易娶親，哪怕三山建了不少軍功升了職已經是六品的武官，想要尋一門好親事也不易。

大蘭倒也沒想著讓三山娶什麼高門千金，戰場兇險，她希望三山未來的一半是個能穩得住的，程氏顯然就是。她生在邊城，家中數代又都有人從軍，比一般女子要堅韌得多。

既然是個能好好過日子的，也想跟她搞好關係，大蘭肯定也不會拿架子。跟三山過一輩子的又不會是她，她可不想憑白讓兩人為難。

他們一個個都成家了，連小蘭都要嫁人了，看著他們聚在一起說著什麼，她心裡便有一種滿足。前世的種種好像才是一場幻夢，現在的生活才是真的，可是她又很難真的這麼以為，腦中的系統還在提醒著她，她曾在另一個世界呆過。

那是一個身在其中會嫌浮躁一旦離開會讓人無比懷念的世界，她現在敢細翻失去的種種，心懷緬懷，也有憧憬。哪怕她已經回不去了，相信她的子孫將來會生存在那樣一個世界。

小蘭在北坡村的婚宴辦得也沒有比大蘭出嫁時隆重多少，成親的日子定的是二月二十，她會從二月十九從村裡發嫁，村裡的酒宴也是辦在十九這日，但鎮上雙山的宅子里會在二十日再辦一場酒席，會請雙山外面認識的一些朋友來吃席，跟三山從邊關回來的幾個兄弟也安排住在鎮上。

劉氏雖因懷孕不好出面，但村裡的酒席她已經準備齊全了，她也是操持過雙山婚事的人，跟大蘭都是有經驗的，又準備了大半年哪裡還會再出岔子。鎮上的喜宴是紀氏操持，她從娘家借了人來幫忙，也不必她時時盯著。

因婚期改過，那些感傷的情緒大蘭半年前就用光了，看著小蘭出嫁，她反倒有一種婚禮總算是順利進行的慶幸。至於兩姐妹以後見面沒那麼方便之類的事，她也早就在心裡自我寬慰過一遍。哪怕她養小蘭其實比養三個男娃更精細，她也沒有想過要把她放在跟前看一輩子，就連大山他們，她也覺得要是他們在外面發展得好就在外面，不必非得在北坡村呆著。

北坡村太小了，交通也不便，留著將來養老還行，年輕時倒不必呆著。

當然不是每個人都有雄心，比如她，比如大山，他們都更喜歡呆在鄉下。

第二場在鎮上辦的婚宴，大蘭等親近的人也得去。辦了兩場婚宴，要來來回回的趕路又要安排一些事，一家人都覺得疲倦，可是卻還不能休息。小蘭還得回門，她回門那天，汪家也要把分家的事定下來。這倒不是什麼難事，三兄弟幾句話就商量好了。

趁著中間一天的空閑，大山跟雙山三山說了給大蘭補嫁妝的事，雙山三山沒有不同意的，就是好奇大山是怎麼說服大蘭的，她以前一直不想要嫁妝。

「我也沒有勸什麼，大姐自己答應的。」

大山也弄不懂，反正事情錯不了，不是劉氏誤會了。

「大姐有沒有說想買什麼？」三山問，總覺得大蘭要的不會是衣服首飾之類的東西。

三山在外征戰，除了軍餉，額外會有一點戰利品。作為家中老小，他也不必跟哥哥嫂嫂準備什麼東西，只讓程氏給侄子們的禮備得厚些，也給了小蘭一匣子首飾添妝，大蘭也有一匣，他已經在回村那天偷偷拿給大蘭了。

大蘭推了一句，見他誠心要給，也沒有再跟他推來推去的，想著將來三山的孩子成親給見面禮時再還回去。

三山給大蘭的首飾都是挑過的，有幾樣就是平時戴出來也不算太打眼，黑黑的一根誰能知道是黑玉做的，但是大蘭也沒有戴，她很是戴不慣這些東西，也怕被賊惦記。

「沒說。我們一起去問問唄。」大山提議道，目光看向三山，他記得三山的嘴最靈，也最能在大蘭那裡套話。

三山氣定神閑地喝著茶，悠悠地說：「這麼要緊的事，還是交給大哥去問吧~」

「廢什麼話。」大山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命令道：「跟著去。」

三山疼得皺起了臉，卻還是乖乖應了一聲。

「哦~」

大山頓時得意了，就算三山在外面殺敵領兵又怎麼樣，回到家裡還是得乖乖聽他的。雙山在邊上看了暗笑，感覺三山這傢伙在軍中呆過膽子的確是大了，敢跟大山逗趣。

其實大山也沒有下重手，軍中漢子玩鬧起來更沒個輕重，三山也不會放在心上，他就是感慨如今大了沒法再借著這樣的事跟大蘭撒嬌，換成是小時候說不定能讓大蘭抱著哄哄他再幫他說大山幾句。

三兄弟說說笑笑地去了大蘭家，路上還遇到不少村民，三山也跟他們一一打了招呼，心下卻在想，他們現在竟然一點也不怕他了。他還看到了小時候跟他玩過一陣子的張黑牛，他正帶著他兒子準備去地里看看。

寒暄了幾句，三山轉身後聽到張黑牛的兒子好奇地問他爹：「爹爹，你認得那個騎大馬的叔叔？」

「認得呀。」

「真好~」

三山這次回村是騎馬回來的，就連小蘭出嫁用的也是馬車，村裡人見了很是稀罕，圍著看了好一陣子。這馬現在養在大蘭家的院子里，嫻丫頭看著也眼熱，還說想要舅舅陪她在村裡騎一圈，可惜因為她這幾天玩得太過有點著涼只能作罷。

村裡其他孩子也想騎，但是牲口一向是金貴東西，就是村長家的驢子也沒有孩子敢說想騎，能過去摸一摸就不錯了，何況是傳說中的馬。

三兄弟到了王家時，正好聽到大蘭在勸嫻丫頭喝葯。

「娘，葯太苦了，我要先吃兩塊糖再吃。」

「先喝葯，再吃糖，只准吃一塊。」

「那我不喝了。」

「你要是不喝，我就把你三舅帶來的點心都送給村裡的孩子，像是村頭的黑妞呀、芽兒呀……」

這些都是平時跟嫻丫頭玩得好的小姑娘，嫻丫頭沒少在她們面前顯擺她的點心。

「那是我的。」

「誰說的，你三舅是送給我們一家人的，分給你的那部分，你早就已經吃完了，剩下的本來就不該是你的。」

「家裡的點心明明都是我的。」

「專門買給你的點心才是你的，買給家裡的點心可不算。你是家裡最小的，本來分給你的東西也該最少，也只有在咱們家才分給你跟你哥哥一樣的分量，你去其他家裡看看。要是這樣你還犟，以後我就不讓你爹爹再買點心了，別人送的也都不要了。」

嫻丫頭噘著嘴，半晌搖了搖頭說：「不好……」

「那就喝葯。」

其實大蘭讓嫻丫頭喝的也不是什麼真的葯，她還是覺得小孩子能不喝葯就不要喝葯，但是一些溫和的草藥茶她覺得是可以喝的，給嫻丫頭的還是特別苦的那種，也讓她受點教訓，免得出了一身汗還在外面亂跑硬是招了病。

看她一臉委屈地把葯喝了，大蘭給了她一塊糖后便出來了，見兄弟三人站在外面，不由打趣了一聲。

「怎麼？來找活干？」

「是呀，這不是要春種了。」三山搭腔玩笑道。

「你還會不會幹？別到時候傷了腰還得浪費你姐夫的葯。」

「大姐你也太小看我了。」

「大姐，就算三山子不中重，不是還有我嘛。」大山跟著說。

「大哥，不帶這樣的，說不定你的力氣還沒有我大。」

「瞧你能的，有本事下地比比？」

「比比就比比。」

怎麼還跟孩子似的，大蘭嫌棄地看了他們一眼，說：「你們要比我也不攔著，先說說過來有什麼事再去比吧。」

三人其實也還記得這事，見大蘭問了，便順勢問了出來。

大蘭心下也猜是這件事，便笑了笑，說：「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想買一座山種草藥，原是想拉你們入伙，誰知你們還想要白白送錢。」

種草藥這事，大蘭以前也略提過，他們知道她一心想種些來錢的東西，現在她弄來的那些種子種出來的菜市面上也不算罕見，也就賣不出什麼高價，的確是該種些別的來錢的東西。

菜蔬總有掉價的時候，草藥的價格卻是穩的，三人聽她這麼一提也覺得這個事可以做，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種活。要是由王九出面種，他們總覺得八成是活不了了。

既然大蘭願意再試試，他們也不攔著，至於合夥就算了，他們哪裡能再來分她的利。

「這事我們也插不上手，大姐你自己張羅吧，這山讓我們買，就當我們補的嫁妝。」

「行，知道你們現在都能養家了。」大蘭笑道。

既然他們大方，她也不必非得跟他們計較，要是真的賺了錢，將來找機會貼補回去即可。她這一生還長著，誰知道以後會有什麼樣的際遇，兩家的人情份也不會止於這一代，將來互相幫襯的時候還多著。

也不知後人用到她留下的東西會什麼想，也不知後人發達時會不會想到她這個老祖宗曾做出的一點點努力。也許她的努力就像她的系統一樣，看似也沒有幫上什麼忙，卻著實推了她一把，讓她定下了心呆在鄉下種田，沒有去往奇怪的方向拼搏。

這對她是最好的安排，希望於別人也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