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落葉歸根

一道閃電像利劍，劃破了黑沉沉的天幕。

霎時，大滴大滴閃亮的雨珠子從天空中密密麻麻地灑下來，噼里啪啦拍打著窗欞。

花園中的梧桐樹被風吹得搖搖擺擺，在狂風的肆虐中掙扎，在屋內地板上投下猙獰的樹影。

少女躲在床上，從頭到腳緊緊蒙住被子。

可依舊，忍不住的瑟瑟發抖。

她不想去關注樓下的動靜，可是偏偏，窗外的風聲雨聲也掩蓋不了樓下的爭吵聲。

她顫抖著去抓手機，嘟嘟聲后，那邊終於接通。

少女沙啞著聲音哀求道：「爸，你快回來吧，他們又吵起來了……我害怕。」

半晌，有沉重的腳步聲正往樓上走來，咚咚咚，像是踩在了她的心上。

少女捏緊了被單，屏息聽著。

「顧微宇，你給我站住！」女人的聲音幾近咆哮。

走廊里急促的高跟鞋聲撕扯著房內少女的耳膜。

「放手！」

低沉暗啞的男聲伴隨著重物被撞倒的聲音響了起來。

少女心中一咯噔，忍不住跳下床，顫巍巍打開了房門。

走廊內的地面上癱坐著一名黑衣女子，女子冷艷精緻的臉上帶著痛苦的表情，身下的一灘血跡尤為觸目驚心。

「媽！」少女驚慌失措地撲向地上的女子，澄澈的雙眸滿是關切焦急，朝從樓梯口奔跑上來的傭人喊道，「快打120。」

臉色蒼白的女子伸出手指，指向眼前的白襯衫少年，聲嘶力竭：「是他推我的，是他……」

少年倚著樓梯站著，黑眸里忽明忽暗，望向少女的表情慾言又止……

十年後，巴黎飛往廈城的飛機上。

宋兮跟空姐要了一張毛毯，遞給顧北風，「爸，你睡一會吧，等會到了我叫你。」

顧北風靠著椅背，面容消瘦而憔悴，深陷的眼睛，令他看上去彷彿一夕之間蒼老了許多。

他摘下鼻樑上的眼鏡，捏了捏眉心，沉聲道：「我睡不著，只要一閉眼，我就會看到小宇……」

宋兮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在心底默默嘆氣。

顧北風的獨生子顧微宇死了。

他是在追擊國際毒販的時候中彈死的。

宋兮納悶，顧微宇在她印象中，明明一直是個不良少年，十年時間，他怎就搖身一變，成了刑警呢？

世事無常，記憶中的那個桀驁不馴的少年，終歸是化為一抹塵土，靜靜地躺在冰冷的骨灰盒裡。

落葉歸根，顧北風堅持要帶顧微宇的骨灰回國安葬。

宋兮掃了一眼顧北風懷裡那個黑色的袋子，裡面裝的是顧微宇的遺物。

顧北風不捨得託運，一直緊緊抱在懷中，彷彿裡面的東西，是他的整副身家。

宋兮心中澀然。

頓了幾秒，她猶豫開口：「爸，我幫你把袋子放上面去吧，要不然等下空姐會說的。」

「……嗯。」

顧北風精神委靡地點了點頭。

他拉開黑色包的拉鏈，伸手從裡面掏出一樣東西，才將包遞給宋兮。

顧北風拿出的，是一張證件照。

上面是顧微宇二十七歲的樣子，一身警服穿的帥氣逼人，歲月將他深邃的稜角勾勒的越發清晰。

顧北風修長的手指摩挲著照片上的人相，嘴角露出一絲慈祥，「小宇，是不是很帥？」

宋兮愣了愣，不知道如何接話，只是木訥地點點頭。

顧北風嘆了口氣：「是我對不起他。」

顧北風是一個堅毅冷峻的男人，年輕時叱吒商界，可此時，哪還有半點意氣風發的影子。

宋兮眼前看到的，只是一個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傷父親，有悔恨，有愧疚，也有無奈。

若不是當年發生了那件事，顧北風不會將顧微宇送出國。

或許，他就不會死。

算起來，宋兮有十年沒見過顧微宇了，出國后，他就再沒回過顧家。

此時身旁的顧北風緊閉雙眼，呼吸綿長，已經沉沉睡去。

宋兮伸手掖了掖披在他身上的毛毯，轉身抱緊雙臂，慵懶地斜靠在窗邊，從機窗俯瞰整座巴黎。

這座風情萬種的城市，在夜幕下美的令人目眩。

宋兮不禁好奇，顧微宇在異國他鄉的這十年，到底經歷了什麼？

恍然間，思緒如電影蒙太奇的鏡頭，突然回溯到十年前初見的那個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