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待嫁的女人

總共只需要呆3天，忙完了就走，3天原本很短，對許多人來說在家裡呆三天簡直就等於對不起爸媽更對不起自己，可是與顏谷音來說，3天就像3年，每一秒都充滿了麻木和掙扎，她一直希望自己和這一家人完全地脫離關係，自己既然是被厭棄的那個孩子，也是父母希望她早些消失，自己更想消失，既然彼此都毫無意願相見，那又何必扯這些無用的事情出來攪擾她那原本平靜的生活？

這一天顏谷音陪著文小雨化妝去，新娘子的妝。一路上兩個人話很少，說著寫漫無邊際的話。

「小音，你現在也畢業了吧？！」

「恩……」

「那，你現在是上班了，工作怎麼樣？」

「沒有，保研了。」

「額，那保研待遇怎麼樣？」

「……每個月有幾百的補貼而已。」

「額，那你怎麼活啊？！」

「額，我會兼職做些事情，活著有什麼難的。」

「嘖嘖……呵呵，你果然是打不死的小強啊，真強悍。」

「……」真會罵人呢，和朱玉一個德行。

「聽說你還和那個鐘恆在一起啊？」

「額……算是吧。」

「他不是很有錢么？我看媽媽還挺喜歡他的，要是可以，你也結婚吧，一個女生飄著，太累了。」

「是啊，不過……飄著自由一點，也還好。」

「呵呵，你以後要是出去北上廣上班去，就知道累了。」

「也許吧，你和你那位是怎麼認識的？」

「額……還不是爸媽介紹的……他家裡是開廠的，媽媽很喜歡，我反正也沒什麼感覺，找男人的過程太麻煩了，我也挑累了，媽媽說好的人不會太差。」

「……你們應該也認識有一兩年了吧。」

「四個月。」

「哇……好快。」顏谷音似乎預見到，文小雨的婚姻不會幸福。

「其實也還好，我也一把年紀了，再不結婚老媽要嘮叨到我耳朵長繭了，況且安穩，很舒服。」

「恩，安穩很難得。」

「你呢？我還是很希望你也能快點安穩下來，雖然你總是惹媽媽生氣，但是爸爸卻非常傷心你。希望你也快點結婚，穩定下來，有個幸福的生活。」文小雨不知怎麼說出這句話來，原本她也是極討厭這個冷漠的妹妹，許是三年不見了，怕再傷她走了？

顏谷音瞬間有點迷惑，家裡人從來都是一邊倒，不會幫她，也不關心她，全部站在母親那邊對自己橫眉冷對，這父親又是怎樣呢？她心裡似乎知道父親不同別人那麼冷，卻不願意承認自己得到了一點點的父愛。因為恨，一直是她活著的一種力量，讓她努力地存活下去，恨恨地覺悟。她想到這些，也無法說出來，只是繼續沉默。文小雨也不再說話。

這兩朵姐妹花，外表看來都十分清新迷人，有種簡單的文藝氣質。一路上，頻頻有各種回頭率，頗有種「農夫見羅敷」的街景。

兩人走了好一會兒，終於到了一個枚紅色門面的「薇薇新娘」的婚紗店，顏谷音坐在一旁，安然地等待別人幫文小雨上新娘妝，幫文小雨弄頭髮的女孩子面目清秀，穿著一身黑紅相間的工作服，笑嘻嘻地一邊幫她整理頭髮，一邊陪文小雨聊著無聊的事情。

顏谷音低頭翻看著雜誌，沙發旁邊的幾本婚紗照雜誌，都是歐美范兒的照片，十分迷人，中國女人卻無論如何也達不到歐美人天生的尊貴氣場，東方女人天生就是偏小家碧玉的，歐美人自有一直悠閑自信的氣質，走在路上臉上的表情都比較釋然，而許多中國人走在路上，臉上的表情卻非常醜惡，好似誰欠了800元一年沒還似的。

這會兒，顏谷音正低頭欣賞各種各樣的婚紗造型，忽然一個聲音炸了起來。

「怎麼弄的？！這算是什麼髮型？難看死了！」文小雨瞪著鏡子里的自己，看那頭上像是頂住了一個花環的造型……她立馬就怒了。

「醜死了，這什麼東西啊！」文小雨大聲吼來，聲音真是尖刻，裡面好像注入了銀針，耳朵聽她說話是會痛的。

「文小姐，這個是義大利海濱式的造型……這是我們薇薇新娘設計師……整體看起來是浪漫田園……」旁邊弄頭髮的姑娘小心解釋，唯恐說錯一句。可是顏谷音覺得她開口都是錯……可憐的人。她說的那些，只怕是讓文小雨更怒了。

「什麼田園啊，誰和你田園啊，土的要死不活，你們就這麼糊弄人的是不是？我今天是要結婚的啊！！！屁的設計師，就這鳥巢髮型！！！……＆&*￥#@￥」

那旁邊的女子就像個命令接收器一樣，唯唯諾諾點頭，眉頭雖然皺起來可是她一點也沒有用大聲去還擊，顏谷音開始對她同情起來，本來文小雨就是個強勢的女生，和她媽媽在拜金和挑剔上十分相似。

但是這會兒，是文小雨結婚的大日子，她是正主兒，而且人生的重要時刻，顏谷音是不可能去觸犯她的，本來這個家就是個大火坑，顏谷音是沒人幫的，自己勢單力薄，現在雖然很想說，其實那個髮型也還可以，但是也不便說了，只能看著那位女孩被慘兮兮地教訓……可憐。

「我不要這種，給我把書拿來！我自己選！」於是那女孩兒趕緊慌拿書去交給眼前這位土豪太太。

「我要這個，看清楚啊！這個跟我把頭髮盤起來，不要放下去！……………………」文小雨露出尖牙利齒使勁描述她自己想要的效果，還有自己對身邊那位女造型師的鄙夷之情。

「恩恩……恩恩……恩恩………好……好………」那弄頭髮的女孩兒生怕自己砸了生意，賠錢似的說話。

這咄咄逼人的架勢，不正是朱玉的女兒么。什麼樣的人，養什麼樣的人，說什麼樣的話，做什麼樣的事。

新娘弄著呢，忽然有人喊顏谷音過去，說這會兒要弄伴娘了，於是伴娘也坐到鏡子對面去，顏谷音也有了一個姑娘幫她化妝，整個過程很不舒服，顏谷音不喜歡別人觸碰自己的臉，但是又沒辦法，弄了之後顏谷音對自己的臉也沒什麼感覺，頭髮向上盤旋著，只是精神些了。「美女，跟我過來換衣服吧！」顏谷音跟著為自己化妝的女孩兒換衣服去。

顏谷音看見那衣服的時候傻眼了，那是一件粉紅色的抹胸禮服，很暴露！她傳出來的時候，婚紗店內的一個女員工見了「哇……」了一聲，有幾個黑紅女員工甚至開始拿起手機來拍照，因為很美。

顏谷音忽然很害怕，她害怕自己的樣子搶了文小雨的風光，於是趕緊先去把衣服換了回來，她的個子和文小雨一般高，身材也都是吸收勻稱的，但是笑容卻比她甜美許多。

她剛要去換衣服，文小雨從在另一邊也引起了「哇……」的讚美聲，顏谷音轉過去，看身穿一襲雪白婚紗的文小雨，宛如一隻高傲的天鵝，站在那裡，真似天外飛仙。顏谷音由衷地感嘆這婚紗的魅力，女人最美麗的時刻不過如此，那不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而是來自遙遠雪山天池的公主，高貴和神秘。

文小雨看見顏谷音的時候，也讚歎，「小音，你真漂亮！」

「我只能做你的陪襯，今天你是絕對的主角。」

此刻顏谷音忽然有種拋棄前嫌的幸福感，那是一種對生命的美好祝福，超越了仇恨和悲傷，她能感受這一刻自己的成熟和穩重，自己是真的長大了，開始有了包容心。

等到文海開車來接她們兩個時候，見到自己兩個身著禮服，貌若天仙的女兒，他站在那裡久久不能動彈……，什麼時候自己的女兒已經生的那麼端莊華麗了？彷彿是一瞬間，自己的女兒就變成了這兩個天使一般的人兒。他笑得眼淚也快掉下來了，口裡直說，「走，好了沒有，回家吧，等新郎來了出發。」

「爸爸，好不好看？」文小雨笑嘻嘻地問文海。

「好看！好看！」文海也笑嘻嘻的，畢竟是兩父女。

文海又轉頭看顏谷音，顏谷音卻不願和他對視，顏谷音的脾氣也許最多的就是丟給了這位忍辱負重的父親，明知道這是唯一有些想贖罪的人，可是顏谷音卻讓他滑向了懺悔的深淵。已經習慣了，她已經習慣性和他對視的時候就看別處了，所以明明心裡想笑一笑吧！笑一笑！可是習慣性的她又冷酷過去了……

「抱歉。」顏谷音心裡這樣對百感交集的父親講，「我的任性和固執都在於，只有你知道我活得有多委屈，我只和懂得自己的人發脾氣，和討厭的人微笑，明明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可是又無法改變。抱歉。」

「小音也好看啊，小音。」文海還是誇讚了她，儘管她是那麼任性，文小雨在一旁投出白眼。

「謝謝。」憋了半天，顏谷音就只能沖自己的生父說出這兩個字。

這兩個字，真是讓文海心裡五味雜陳，悲從中來，他轉身去看文小雨補妝，不再說話。

終於等到文小雨不再說要修補了，兩人上父親的車，回家等待。

「哎呀呀！仙女下凡啦！小雨回來啦！」朱玉拉著文小雨的手，高興地快哭了，這麼漂亮的姑娘她捨不得交出去。

再看到顏谷音帶著一對東西，穿著粉色禮服進來的時候，她驚呆了。她似乎看見了23年前的自己，顏谷音其實是長得最像朱玉的女兒。當顏谷音放下東西，餘光掃到生母的目光時，她還是只能習慣性地躲避，朱玉回過神來，和文小雨交代出嫁的一樁一樁事情。

正是說了一小會兒，外面就想起了瘋狂敲門的聲音，他們來了。

讓新娘開門照例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他們玩起了問答遊戲，如果男方回答不上來就要塞錢進來。

顏谷音仔細聽，全是腦筋急轉彎，平時也許不覺得好笑，但是這個當口兒，卻顯得滑稽，外面大概有四五個男人的聲音，在搶答。

來來去去，已經塞了10張100元進來了，也該開門了，門一開，更是感覺有大灰狼進來了似的，很多黑西裝的男人一齊歡喜大笑地哄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