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戰

決戰

黑雲低垂,蒼穹壓頂。

西方天邊如洪濤滾滾而至的烏雲,張開巨型血口,吞噬了整個天空。數道驚雷在雲中轟然炸鳴,將天空撕成兩半,那被撕裂的空際,漸漸幻化出一道百餘畝的深紫色魔霧。

翻滾的魔霧之上,兩道墨綠色明燈亮起,伴有破空之聲,似地獄修羅之眼,直照人間。

南疆,距離中原八千餘里,高山回峰綿延不絕,險崖絕壁拔地而起。那峰巒百丈谷地之中,無數的廝殺聲、嚎叫聲、兵器相撞聲響徹天地,聲震四野,彷彿整個天地都要倒轉過來。

震天的殺聲中,無數七彩法寶在眾弟子奮力催持中馳騁夭矯,如銀河流瀉,怒龍出淵,將漆黑的天空劃出一道道刺眼的耀芒,映得天際烏雲五彩繽紛。在那群密密麻麻奮力絞殺的人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便是玄天門一派。

玄天門長真龏[gōng]鶉,率領門下弟子沖在最前鋒,手中所向披靡的「玉龍」神劍發出輝煌耀眼的藍色豪光,深如瀚海,法力無邊,揮劍的破空聲中,只見百千妖人盡被斬作血霧,灰飛煙滅。

周遭血流成河,龏鶉一身白衣絲毫未受污血的沾染。白衣是玄天門弟子最高殊榮的象徵,玄天門素來在意衣物的整潔,只有修為真正高深的人,才可保持纖塵不染。

當蒼穹上,紫冥邪帝幻化的魔霧遮蔽天際,底下原本激烈廝殺的人、魔兩派,不約而同相繼停止了祭法,他們抬頭望向天際驚人景象,無不深感墮入黑暗的深淵!

「轟隆!」

震天動地的雷鳴聲中,兩道巨大無匹的綠色光柱從雲霧上激射而下,凡是被光柱籠罩的妖人,凄厲嚎叫,從頭到腳燃起騰騰綠霧,由霧氣的最深處亮起赤紅的眼瞳,帶著無邊鬼意,殘酷獰笑。

玄門弟子無不悚然,更糟的是,道行稍薄弱的弟子,一旦被魔柱射中,隨身法寶再不聽其召喚,更難心意相通。

在這布滿魔咒的光柱里,任你怎樣催持祭法、拚命念訣,仙法異術都已消失,唯有站在那裡,束手待斃!

弟子們失去了法力護持,面對被魔氣同化的妖物,無力還手,或被兇器穿入胸膛,或被利爪開膛破肚,只聽得一聲聲凄厲慘叫,回蕩天地。

這一幕深深映在同門的眼中,悲憤、恨意,統統化作血淚潑灑在臉上。

那在瀚海藍光映照下的容顏,凄美傾城,那於黑暗中散發著唯一光彩的女子,仰望無邊黑夜,輕輕閉上了雙眼。

這一刻,風雷蕭蕭的世界都寧靜了。

這一刻,浩渺無邊的萬物與她的心連在了一起。

烏雲之上忽有淡淡光束泛出,如星星之火越燃越亮,片刻間匯聚成幾十餘畝的巨型障壁,穿雲遮霧,繁若神祇!

龏鶉周身有熒光流轉,那光華襯得她冰雪容顏愈加奪目。

她昂立空中,雙手交疊胸前,結道家法印,絢麗金光從掌心散出,化作古老悠遠的神秘咒文,遊離周身,圈圈環繞。

她在天地間睜開了雙眼,玉龍神光與周身符文剎那間融為一體。

天地屏息,唯聽一道語聲輕輕吟誦:

萬象無極,招神以引。

神龍出海,天我合一。

……

慘淡愁雲,漫天卷地,蒼穹彷彿被詭異莫測的力量捅出個巨大的窟窿,陷下龐碩的「漏斗」,朝玉龍劍光繞轉下來。

……

人法萬天,天法九地。

地法聖道,道法無極!

……

金、藍豪光絞著黑漆漆「漏斗」旋轉,在「玄天引龍真訣」催馳之下,爆出「啵」的一聲巨鳴,幾近崩裂的空際里,驀然衝出一條通體金光的五爪金龍,

那龍虎鬚鬣尾,金鱗利爪,在風馳電掣中馳騁夭矯,直衝霄漢。

凡是金龍所過處,濃厚的烏雲發出「嗞」的一聲銳鳴,一瞬化為泡影,原先被黑暗籠罩的天幕,在金龍通體金芒照耀下,熠熠生輝。

龏鶉催動元神化作亘古天龍,戰況就此斗轉,玄天門群情激奮。

此刻,紫冥邪帝隱天蔽日的詭異魔身,在渾噩天際高速沸騰。

這邪魔明顯因了神龍的出現愈加狂躁,一聲狂嗥,天際好似劃開了一半的巨盆血口,從中再次迸射出巨大光柱,劈頭蓋臉直朝飛龍射將過來。

「嗷!」

金龍桀驁,豪光暴漲,神龍擺尾,攜千鈞之勢,力不可擋。

轟隆!

爆破聲驚天動地,神龍與邪帝撞擊在一起,地動山搖,沙滾礫飛,站在蠻荒上的人們如臨地震,地面同時碎裂出幾十道丈許長的裂縫,震勢之大,撼人心魄,彷彿世界末日降臨。

人們一時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唯見雄渾天幕金光暴閃之後,魔霧於無聲中消退。

許久。

豪光盡散,一輪明日高懸東方,萬里晴空,盡皆無雲。

原本受魔氣催化的妖人子弟,身體也隨同魔霧化為煙灰,杳無蹤跡。

風聲和煦,春草復甦,蠻荒上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勝利了嗎……

「勝利了!」

不知是誰一聲歡呼,喚醒了恍惚中的玄門弟子,他們再也難抑勝利的狂喜,熱淚縱橫。

歡聲中,忽有一道光柱現於天際,眾弟子抬眸,只見耀華之下,現出一道如波的倩影。

風袖飄飄,清冷絕傲,龏鶉一身無瑕白衣踏風而立,只是不知為何,她的身影看來有些縹緲,幾乎是道虛影。

「長真!……」

玄門中,傳來一名女子的聲音,那女子一身白衣,英姿外現,神儀內瑩,細長的一字眉微微蹙起,率眾弟子單膝跪地。

龏鶉俯瞰眾人,道:「今日之戰魔界雖敗,然根源未盡。百年後,妖魔復甦,世間將會再次遭受一場劫難,爾等務必潛心修鍊,參悟造化。」

世人皆知,「玄天引龍真訣」乃玄天門絕頂法門,威力之強自無可比擬。然世間萬物相生相剋,威力愈大者,其反噬之力則愈盛。龏鶉引動天地巨威,其足以毀天滅地的神力使其精元大傷,元神重創,三魂七魄折損分離。此刻,她於天際幻化出的影像,只不過是勉強凝聚的殘留的元神而已。

若要修復元神,恢復千年道行,須藉助還魂冰晶這樣的晶石,將失去的天、地、人三魂收於其中,並將其投身於另一個有根基道行之人體中,苦修十數載后,方可修復三魂。只有三魂復原,經歷投胎轉世,七魄才會隨新的□□產生,至此方可重返人間。

「鍾玲代眾弟子謹遵長真法旨,然歲月無常,世事難料,玄天門絕不可失去長真的庇佑啊!……」

凝重的氛圍里,龏鶉的目光卻格外淡然柔和:「鍾玲,我不在的這些時日,玄天門由你掌管。」

鍾玲心頭一震:「長真!……」

「你不必多言,我已決定。」龏鶉止住了她,冰雪容顏有著不容拒絕的威嚴,「玉龍乃玄天門每代長真的無上至寶,玄天門弟子見之如見長真,須無條件服從持劍之人命令。今日,我便將玉龍傳授於你,即日起,你便為玄天門長真。

「一百年後,便是我再現人間之時,你們若無法尋我,攜此玉龍,它會幫助你們。」

素手一抬,一道絢麗藍光於破空聲中閃現在鍾玲面前。

這集天地靈氣於一體的耀眼神光,在鍾玲灼灼的目光里跳躍。

鍾玲看著它,深深呼吸,微微顫抖的十指緊扣劍訣,玉龍感應到召喚,藍光流轉,即刻飛向了她的身邊。

只聽「嘩」的一聲清響,白衣齊展,玄天門弟子紛紛單膝跪地,向著空中不可一世的冰雪女子,齊聲高誦:

「玄天聖門,萬盛不衰。浩然正氣,人間長存!……」

雄渾震撼的口號聲在這蠻疆荒野之上迅速傳唱開來,山谷齊鳴,響徹天地……

大戰後,玄天門新任長真鍾玲聯合正道殺入魔族巢穴,經過了三天三夜的剿殺,魔族妖人幾乎被殲滅,卻也不無漏網之魚。

昏暗陰森的古木叢林里,難掩倉惶的奔逃聲,跑在最前面的一個道士裝扮的人手中抱著一個嬰孩,還有一人手持古怪利器護其身側。

殊不知,他們身後,一個不速之客正緊緊尾隨,他身如鬼魅幻影,片刻間飛過了他們頭頂,橫檔在他們的路前。

兩個裝扮古怪的道人立即撒住了腳步,與黑衣人成犄角之勢,嗚咽陰風中,他寬大的長袍獵獵而舞。

那手抱嬰孩的道士抽了口氣,大喝道:「你是什麼人?!」

「魔族餘孽,也配知曉吾名?」那人答話,語氣高在雲端。

二人怒極,一人瞪眼斥道:「單槍匹馬,如何與我魔界護法抗衡,分明是在危言聳聽!」

神秘人嗤笑,不加理會道:「你們兩個倒是死不足惜,但魔帝唯一的血脈若是不幸夭折,豈不十分可惜……」

二人大驚,先不論黑衣人如何得知這幼子就是魔帝子嗣,那話中分明有話,彷彿存有一線生機,不禁相互對視一眼,彼此心領神會。

只見其中一人道:「看你鬼鬼祟祟,也不似正道中人,說吧,你需要我們怎麼做才肯放他一條生路?」

神秘人這時緩緩抬手,指著中間的人,沉聲道:「我要你懷中的孩子……」

一百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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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雲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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