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大夢先覺 第三章：舊時明月

有些事情太久遠，再想起來，就像是發生在上輩子！

初三的教室里，早自習剛過後的第一節課，班主任老崔帶著一個男孩進來了。

「大家好，我叫肖致，我是從XX中學轉過來的！」

正在奮筆疾書的清歡抬頭，看見一個高高地男生站在老崔身邊，高，是肖致給清歡的第一印象，至於當時具體有多高，清歡心中卻已經模糊，只記得他當時比老崔都高了半個頭，清歡抬胳膊碰了碰她的發小死黨兼同桌墨炫，不懷好意說：「傻炫，都是同樣的年紀，你看看人家的大長腿，再看看你，嘖嘖嘖……」

墨炫隨手拿起一本習題冊要往清歡腦門上砸：「你懂什麼，有些人早長，有些人晚長，遲早有一天我站著比他還長。」

清歡又是一陣「嘖嘖嘖……」

墨炫湊過來小聲道：「你既然不相信，要不你去幫我問問，這位新來的同學是吃什麼牌子的飼料長大的？」

「噗！」清歡忍不住笑出了聲，剛好肖致從講台上下來路過清歡身邊，聽見笑聲側頭看了她一眼，從側面，清歡剛好看見他還帶著一點嬰兒肥圓圓潤潤的臉蛋，那雙足以攝人心魂的瑞鳳眼，以及左唇角下方若隱若現的一顆痣。

他長得真好看啊！他一定是個學霸吧！清歡暗沉沉地想。

十四五歲的年紀，在清歡的心裡，所有的同學都是不分顏值和性別的，唯一的分類就是學習成績，成績好的她便會有天然的好感，反之亦然。所以肖致這樣乾淨清爽，看起來溫和如水，才一眼就讓清歡見之難忘的，清歡心裡迅速地做了劃分，一定是個學霸吧！

而事實上，這一次清歡真是看走了眼！

個子高，成績爛，教室後門角落的那個位置，理所當然成了肖致的私人空間。清歡好幾次忍不住轉頭去看，他都是趴在桌子上在睡覺，清歡只能搖搖頭，暗嘆一聲「朽木不可雕也！」

在某個周日，清歡發現一張重要的試卷忘記帶回來了，想也沒想就騎車去了學校。家跟學校離得不遠，而且周末教室一直都是開著門的，方便離得近的同學來上自習。

奇怪的是，清歡發現那天教室里卻一個人都沒有，她也沒打算在教室久待，找到自己的試卷隨手一卷就出門朝自行車走去。卻在路過後門的時候被一個聲音叫住了。

「哎，同學，能不能等一下？」

清歡嚇了一跳，側身看到後門上早些年遺留的那個窟窿里伸出一隻手揮來揮去，清歡疑惑道：「我以為教室沒有人呢，原來角落裡還躲著一個。」

她走近後門，從門洞往裡看，剛好看到肖致臉貼到課桌上，只伸出手在叫她。

「你好，你能幫我去食堂買點吃的嗎？」

清歡仔細一看，他的手指裡面還夾著五塊錢。清歡好笑道：「就算你才來沒多久，也應該知道今天周日，食堂是沒有動火的。」

肖致悻悻地「哦」了一聲，又說道：「那能不能麻煩你，去門口的小賣部給我買點東西吃？我好餓。」

清歡有些不高興了，問道：「你自己不會去嗎？」

「我，我胃痛的厲害！」

清歡這才發現，他一直是趴著的，一隻手伸出來，另一隻則在下面捂著肚子，那張好看的臉上有著細細密密的汗珠，她心下不忍，接過他手裡的錢飛快地跑到了學校門口的小商店，猶豫了一下沒有進去，而去了最近的一家早餐店，給肖致打包了一籠水煎包和一份熱騰騰的白米稀飯。

肖致慢吞吞地將粥喝完，感覺胃終於舒服了一點，對著清歡感謝道：「謝謝你了，沒想到這個點還有早餐賣。」

清歡道：「許是周末都起得晚，早餐店也營業的時間長了點。你怎麼一個人在教室裡面？過來上自習？來的時候沒有吃飯？」

肖致並沒有一個個回答清歡的問題，一邊咬著包子，一邊開口道：「反正家裡也沒人，我在哪裡都一樣。」

清歡沒有再問，站起來道：「你要是好一點了，那我就先走了。」

肖致突然問道：「你，你叫什麼名字？」

？？？

清歡差點氣笑了。

「你不認識我？你不認識我就讓我給你買早餐？我沒記錯的話，你轉過來也一個多月了吧？」

「不不，也算認識吧，我知道我們是一個班的，但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哦哦，我還記得，我剛來那天，你還笑我來著！」

「我笑你？我！怎麼可能，那是你看錯了，我跟傻炫鬧著玩呢。唉，算了算了，我叫申清歡，記住了啊！」

我叫申清歡，記住了啊！

現在輪到肖致一臉問號：「你就是申清歡？」

清歡問：「怎麼？你又認識我了？」

肖致臉色微紅，忙擺手說：「不是，上次考試，第一名的那個就是你啊？」

清歡佯裝微怒：「怎麼？看著不像嗎？」

肖致低下頭，從書里翻出一張試捲來，紅著臉問：「你能不能教我？」

這麼一點小事，肖致竟然害羞到臉紅，清歡簡直驚掉了下巴，又莫名地覺得他實在是有些可愛。

「這些題，你全都不會做嗎？」

肖致頭更低了，小聲道：「有些會，但大部分都不會。我之前的學校，進度沒有你們快，所以轉過來有些跟不上。」

原來如此！

清歡並沒有給他講試卷，而是從他因為轉學落下的功課講起，試圖讓他跟上班。

一個小時過去了，清歡講得也有些累了，肖致笑嘻嘻地說：「申老師辛苦了，申老師休息一會兒吧。」

清歡也笑：「也好，我本來就是來拿卷子回家做的，這樣吧，我剛剛講的你再看一遍，我就在這裡做這份卷子，你不許打擾我。」

肖致很安靜，清歡很滿意！

等她終於做完了題，伸了個懶腰準備放鬆一下，抬起胳膊轉頭的時候看見肖致又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清歡無奈地想：「上課睡覺，不上課也睡覺，這貨晚上不睡覺的嗎？」

她站起來準備悄無聲息地離開，視線里卻出現一幅畫，是肖致剛剛畫的。

扎著馬尾的小姑娘，筆直地坐在課桌前，嘴巴里咬著一隻筆，似乎在思考一道難題。

雖然畫的是側面，清歡還是一眼認出來，應該是剛剛看到她做題畫下來的，還別說，畫的真好看。原來，肖致是愛畫畫的！

清歡輕輕抬起他的胳膊，想要把畫抽出來，肖致睡得正熟，感覺不太舒服，抬起頭換個姿勢接著睡去了。清歡在他抬頭的一瞬將畫抽了出來，只可惜，好好的一幅人物素描，又是畫的她，上面卻留下了肖致睡覺流下來的口水。

清歡將畫夾進書里，從肖致課桌裡面拿出一件外套給他蓋上，看他沒有醒的意思，便自己離開學校回家去了。

後來，晚自習過後，或者某個有意無意在教室遇到的周末，清歡又給他講過幾次題，有時候肖致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她有幾次都看呆了，心中想著，原來笑得眼睛看不見了的他也是這麼好看的！

第一次讓清歡覺得好看，而且不是因為成績甲等才好看，肖致是第一個。清歡的青春就這樣跟自己不期而遇。

再後來，第一學期要結束了，馬上迎來寒假，老師鼓勵同學們自告奮勇到講台上唱歌，這算是畢業班繁重的學習中最大的娛樂了吧。

班裡的大部分同學都在追星，因此很多同學都上去唱了，當然有很多走調的，換來的是一波又一波的帶著善意的嘲笑。

後面一排的學渣跟著起鬨：「肖致肖致，肖致唱歌超好聽的！」

其他人也跟著叫起來，一向有些靦腆的肖致竟也沒有推脫，站起來走到講台上就唱了起來。

「過完整個夏天，憂傷並沒有好一些……」

「唱不完一首歌，回憶還剩下黑眼圈……」

他並沒有說多餘的話，站定了就開始唱，班級里突然就安靜下來了，因為，實在是太好聽了。那是清歡第一次聽肖致唱歌，也是第一次聽周傳雄的《黃昏》，彼時的她還不知道那首歌的名字，同學們大部分都在追捧周杰倫，清歡也跟著墨炫追了一段時間阿杜沙啞的嗓音。可是肖致唱過之後，這首歌在他們整個初三迅速火了起來。

清歡坐在第三排靠窗戶的位置，她趴在自己的課桌上往前看，肖致專註地唱著歌，眼睛從前門望向外面，清歡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外面正值黃昏，紅霞滿天，真是極美極美的場景，連帶著那個人，一起印到她的心裡，以至於往後的歲月，每每想起肖致，總是異常清晰地還原這一幕！

當然，還有清歡夾到書里的那張素描，本來只是隨手一放，後來就再也捨不得丟掉了！

寒假結束以後，班裡面重新調整座位，按以前的老規矩，所有同學在外面站成一排，成績好的先進去挑選座位，清歡依然選了老位置，沒想到輪到墨炫的時候，他竟然不想跟清歡做同桌了，因為他愛上了籃球，要跟他的球友坐一起。清歡旁邊的位子一直空著，直到一個高高地身影抱著書過來，小心翼翼問：「我可以坐這裡嗎？」

清歡感覺自己的臉有點紅，還是點點頭：「當然可以的，只不過，你這麼高……」

「沒事，我坐裡面靠著牆，不會擋著後面的同學看黑板！」

想想也是，清歡站起來讓出一條道讓他進去，肖致笑意盈盈地將書都放好，伸出手對清歡說：「你好，申清歡同學，以後我這個學渣就要你多多關照了！」

清歡看他伸出來的手，一時有些尷尬，猶豫幾下還是跟他握了個手，觸到他冰涼的指尖，又觸電般地縮了回來，留肖致愣在當場不尷不尬。

「咳咳，那個，你唱歌很好聽啊！」

「沒什麼，只是平時喜歡聽歌。」

「嗯，還有，你畫畫也挺好看的，有藝術細胞。」

「畫畫？你見過？」

清歡意識到說漏嘴了，又不願將畫拿出來，覺得自己收藏了那幅畫是一件很害羞的事，不敢讓他知道。只避重就輕說：「那天見到你畫了。」

肖致凝著眉毛回想，過了一會兒點點頭道：「好像是畫過，你不說我都忘了，那幅畫也不知被我放到哪裡去了。」

清歡沒再答話，肖致說：「總之，功課可能還是要麻煩你多費心了。」

清歡看向他眼底，一片清澈透明，沒來由地就從心底湧上來一股失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