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路突降大禍
()長輩們計議已定,第二天,趙陽就跟著賈環上學了,再加上一個年長的僕人顧三照應著。賈環心裡明白,在這個重視身份地位和血統的社會,奴才的後代仍是奴才,而他是主子,雖然與趙陽在血緣上是表兄弟,但是在身份上卻有主奴之別,趙姨娘看不到這一點,一味地想拉扯娘家人反而讓家裡上下看不起。而他是兩世為人看得很清楚,身處這種環境就要想法適應這個環境,不可標新立異,象小燕子似的傻乎乎和奴才講平等自由,所以心裡雖然打定主意以後一定要關照生母的娘家,面上卻是淡淡的,對趙陽也不敢多親近,主子的譜一點也不敢丟,生怕讓人說他不尊重。
上午的功課仍然是背書,賈代儒看了他寫的四十個字,滿意地點點頭:「雖然筆力不足,但是寫成這樣也不容易。你再把三字經背二十句聽聽。」
賈環流利地背出來,一直背到三十句,他不想讓人發現他的心智遠超他的年齡,外面的人可不象趙姨娘那樣好糊弄,所以還是小心為好。
「好,看來你的記性不錯。」賈代儒又布置下作業,比頭一天的重了幾分,寫字六十個,三字經的背誦加倍。
賈環回到座位上,陸霄鳳悄悄對他說:「你不用擔心背不下來明天會挨手板,先生加重作業是要看你的接受能力怎麼樣,這樣他好根據你的進度教課,總之會慢慢加壓加到即不會把人壓垮又不會白費了你的學力為止。」
賈環點頭受教,到第二天交作業時,賈代儒果然又把第二天的作業往上加碼一倍。
沒過兩天,賈環就背下了《三字經》,接著又背《千字文》,也是很快背的滾瓜爛熟,這只是學生啟蒙識字之物,並不求理解其中意義,只要求能順利背誦。賈代儒見賈環學有餘力,又繼續加碼,命他背《明賢集》,雖然字數多,卻都是有關接人待物倫理道德方面的格言警句,如「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之類。很好背。
古代私塾啟蒙以大量背誦為主,因為小孩子這個時段記憶力最強,理解力則要靠閱歷來輔助完成,現在講解意義他們也理解不了,所以要求他們把各經典背得爛熟於心,待全部背熟了才講解其中要義,隨著學生年齡漸長,對其中微言要義的理解會愈來愈深。
賈環也看出來先生的教學方法特點,給每個學生教的句子都不一樣,有的十來句,有的只有幾句。而且,同樣的書,一樣的背誦,有的學生背得快,有的記憶力好的能一氣背到七八十句,有的背十來句還結巴,所以,先生按不同數量不同進度分別教授,這樣即不限制聰明學生的進度,也照顧了平庸學生能慢慢掌握學習內容。
這就是孔夫子所大力倡導的「因材施教」。
賈環也無從評價這樣的教學方法是優是劣,只是按先生的要求背誦,他的學習能力終於引起賈代儒高度重視,在賈代儒看來,寶玉那樣聰明絕頂的固然好,可是他不愛讀書,自然比不上沒他那麼聰明卻學習態度端正的賈環了,所以賈代儒對賈環的學業很是用心。
賈環覺得自己雖然不算天才兒童,可是有前世的底子在,應該學得更多,因為有林妹妹作榜樣。
黛玉進府應是六歲,賈雨村在黛玉年方五歲時為她啟蒙,一年後賈氏夫人去世,送黛玉來到賈府,所以寶黛初會時,寶玉問「妹妹可曾讀書?」黛玉答:「只上過一年學,剛讀過四書。」
也就是說黛玉學了一年,六歲時就讀過四書了,真正是天才兒童,不負才女之名。
賈環看自己至今還在三字經千字文上打轉,四書的邊都沒摸著,連個小蘿莉也比不上,自尊心受到強烈打擊,所以直接要求先生教四書。
賈代儒卻說:「貪多嚼不爛,你還是把字認好再說。」
賈環肚裡腹誹:「你當我是小孩子嗎?」
再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可不是小孩子嗎?只得反覆背誦那些啟蒙讀物來鍛煉自己的記憶能力。這些全背完了也認了不少繁體字,賈環又想著挑戰難度,尋著機會向黛玉借書。
黛玉見他要讀四書五經,很奇怪地盯著他看了幾眼,說:「環兄弟跟以前大不一樣了。」
賈環心裡打鼓,黛玉心思細密又極度敏感,難道她發現了什麼異狀,又一想,自己現在是個小孩子,可塑性強,一天三變也不足為奇,何況又沒人重視他,不會在他身上花大心思盯著,漏餡的可能性很小。
黛玉伸出一根纖纖玉指支頤沉思,道:「怎麼說呢?可能是你上了學的緣故,氣質比以前不一樣,已經有了清貴公子樣。」
「哦,這就是傳說中的腹有詩書氣自華。」賈環明白了,可能是這個身體換了瓤了緣故,也可能天天背書寫字,所以氣質上有了一些變化,不象先前那麼粗俗猥瑣了。
黛玉對他不是很待見,把書給他打發他走人。
這邊賈環照常上學,學堂卻上演了全武行的鬧劇。
寶玉和秦鍾兩個長得花朵一般,又溫柔文雅,和學里兩個渾號香憐、玉愛的學生眉來眼去,體貼情繾,被其它眼尖的學生看出名堂,嘴裡刻薄幾句,再加上其它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挑撥一番,居然在學堂打了一場群架,寶玉鬧著要回太爺回老太太,被賈瑞苦苦懇求,又讓挑事的金榮給秦鍾磕頭賠禮這才作罷。
本來秦寶兩個上了沒幾天學就減成半天,現在這麼一鬧騰更無心上學,索性以天冷為由稱病在家連學也不上。
壞榜樣的影響不可小瞧,賈環看著這學堂里污煙瘴氣,也覺得很沒意思,也想逃學曠課,覺得自己這樣的處境沒這個資本選擇,又想和陸霄鳳交往,所以只好照常天天上學。
這一天是他生日,收了一些小禮物,無非鎖片荷包金銀錁子之類,和寶玉的自然是沒法比,可是金銀之物好歹是一筆小財。往年這些東西都是趙姨娘掌管,趙姨娘眼皮子淺,東西到她手裡只許進不許出,賈環好不容易磨了頓嘴皮子才從她手裡要了一些金銀錁子,約值個一二十兩銀子,裝在荷包里拿給陸霄鳳。
說:「前兒是我的生日,我得了些東西想當做私房,偏偏我那個娘手裡頭賊緊,東西到她手裡想要花幾個難如登天,你幫我收著。」
賈環想幫助陸霄鳳找不到理由,直接給他幫助又怕傷了人家的自尊,所以找了這麼個由頭,意思是這東西在你那裡,有急用時完全可以拿來用,省得求爺爺告奶奶看人臉色。陸霄鳳見他背著父母攢私房,信以為真,笑著答應了,還打開荷包當面清點了收起。
賈環見他是個實誠人,又說:「你看我表面上是公侯後代,其實在家裡的處境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只有母親是待我還算好,只可惜她只是個姨娘,照顧不了我多少,我反而要受她拖累,過得實在為難,比你好不到哪裡去。如今我們同窗一場也算有緣,以後互相扶持,千萬別外道。這些東西不值幾個,我一時用不著錢,放在你那裡你若手頭不便時儘管用了,以後還我就是。」
陸霄鳳看他跟個小大人兒似的一本正經,直想發笑,卻又聽他說得懇切,心裡頗感動:「我一介貧寒子弟,不拖累人就好了,哪有本事幫扶別人,你太瞧得起我了。」
「陸兄不要這樣,我看你不是久居人下之輩,將來一定會有大出息的,我相信你。」賈環給他鼓勁。
陸霄鳳被他這樣一說,也覺得身上有了力氣,兩人在學堂里互相探討學問,感情愈發親厚。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兩年過去,賈環已經完成啟蒙課程,還背讀了四書,不懂的地方向黛玉請教,黛玉原本不待見他,但是她素來與探春親厚,看在探春面上也看顧他幾分,又見他懂事謙虛,對自己又尊敬,也樂意指導他,不再有歧視之意。
黛玉極其聰敏,腦子又靈活,她講的比賈代儒更生動形象些,賈環深受教益。更是藉此機會和她親近起來。
賈環是願意讀書上進的,更開心的是上了學后,頭上那傻頭傻服的兩隻包子髮型換成束髮金冠,看上去還真有幾分清貴公子的樣兒了。
再過幾年身體長開,氣質變換,咱也是帥哥一枚。賈環對著鏡子美滋滋地想著。
都說富家子弟是金絲籠里的金絲雀,身處其境時才覺得這話果然不差。兩年了,賈環同學都在家裡和學堂兩點一線活動,行動都有人跟著,僅僅是比寶玉多了點自由,其實是五十步和百步的分別。
趙陽看賈環悶悶不樂,知道他的心思,慫恿說:「下了學,我們去廟裡玩。」
賈環很動心,當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可是下了學去街上轉轉,也是可以的。
這天下了學,賈環和趙陽軟磨硬泡的逼顧三帶他們上街轉轉,顧三隻得答應了。到了街上,聽起一陣吹吹打打的聲音,街上的人都跪過去看熱鬧。賈環也擠進去看,原來是一家人娶親,新郎官騎馬走在頭裡,後面跟著一對對的迎親人,樂手把鎖吶吹吹得喜氣洋洋,後面是八個穿著喜袍的中年男子,每人手裡捧著一個托盤,分別裝著土塊和冊子。
「那八個人是做什麼的?」賈環忍不住問。
顧三說:「那是送嫁妝的。」
「嫁妝不是全堂傢具首飾什麼的嗎?」
「傢具要有婚禮前幾天擺到新房裡,這八個人送的嫁妝不一般,土塊代表田地。冊子是賬薄,表示陪送的店鋪。」
趙陽驚嘆一聲:「好有錢哦。」
嫁妝隊伍過完,是八個轎夫抬著大紅花轎搖搖晃晃,周圍簇擁著眾多丫環媳婦。
賈環看著覺得有趣之極,也不知是什麼風俗,轎夫故意搖花轎,可憐的新娘子怕是隔夜飯都要搖出來了。
顧三解釋說:「為難新娘是老風俗了,到了夫家還要拜堂坐帳什麼的,為了避免中途解手,新娘頭一晚就不吃東西,所以你不用擔心她會吐出來。」
趙陽笑道:「爺還真是憐香惜玉的,以後你成親時不要他們搖新娘子就是了。」
賈環捶了他一拳。
迎親的花轎晃得更厲害,一個紅蘋果骨碌碌從轎子里滾了出來,這是很不吉利的事,賈環趕緊撿起蘋果過去。
長長的迎親隊伍過完,旁觀者也看得夠了,紛紛散去,顧三也招呼兩個小的準備回家,這時卻發現兩個小的都不在,顧三趕緊扯著嗓子喊,找了一圈只找到趙陽,他正在看街邊吹糖人的做活。顧三一巴掌拍到他後腦勺,罵道:「混小子就知道玩,爺在哪裡?」
「那不是?」趙陽朝東邊一指,東邊是捏泥人的老漢,哪裡有賈環的身影。
頓時,顧三慌了手腳,也顧不上罵人,趕緊帶著趙陽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