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有宜(2)

朝廷的撥款很快就到位，至於陸侯府雖然貼補了一大筆錢，但是換來的可遠不止這點錢，因為年關將至，北城很多祭祀之類的禮儀在準備之中，所以國學院的工作直接由陸朝元主責。

這算是前所未有的恩澤了，北國開國以來，初入朝堂者誰人不是從底層做起，陸朝元這般年紀的人也就是打打雜，所以北帝的這道指令讓不少人開始推測。

「朝元！」

「你身體還沒養好，到這來做什麼？」

陸朝元扶他到旁處休息的布篷下休息，國學院的選址離主城區稍遠的地方，所有的工作都需要從零開始，所以他不敢有絲毫耽擱。

「聽說你住到這裡了？」

「是，我怕工期會有延誤，所以親自在此盯著。」陸朝元看著不遠處塵土飛揚，他心裡還是有些不安。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這算是一個考驗，也是一個借口。」

「聖上的心思豈是你我能猜的？不過小心些，總是沒有大礙的。」

肖正齊看著那些人到處忙碌，搬運的搬運，鋸木頭的鋸木頭，看起來倒是挺熱鬧，其實這一天下來，工程進度並沒有很快。

「你在這盯著，確實沒有人敢偷懶，但是也不見得會加快多少。」

「你有什麼辦法？」

陸朝元知他心中定是有了主意，才會如此說。

「辦法是有，就是有點費錢。」

「但說無妨。」

工程隊雖然夜以繼日在趕進度，但是人力畢竟有限，如果可以利用一些機括，在運輸畢竟重的材料時可以事半功倍。

其次是材料的問題，如果直接去樹林中伐木取材，還需要等待木材晒乾的時間，如果直接拆取現成的那就省事了。

「肖兄，咱們不能濫用職權。」

肖正齊抽了一下眉間，笑道：「我沒讓你濫用職權啊，我們重金收購一些家裡原先存放的木材即可，沒讓你拆人家的房子！」

「那便好……」

肖正齊點點頭，「還有你找的這些人啊，都是些老弱病殘，幹活多慢啊！」

「江南富有，從事這種苦力的人少之又少，我已經盡量找年輕力壯的青年了。」

「街上沒有，你可以去軍隊找啊，侯爺本身不就是管理江南軍的么，你調一點人過來幫忙就好了。」他指著練兵場的方向說道。

「不可！」

「啊？」

「私自調集軍隊可是株連的謀逆罪，我還寧願讓陛下治我一個辦事不利之罪呢！」

肖正齊嘆了口氣，還是當他沒說吧。

「肖兄，你不用氣餒，寬心，我會處理好的。」

「呃……行吧，我回去再想想。」

肖正齊辭別後，去了他新買的一處別苑，望江樓作為一家酒樓，人員嘈雜混亂，用來久居總有些不便。

「先生回來了？」

「是，我買了些醬香蹄子，等會兒可以一起吃。」

杜乙接過他手中的東西，「先生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沒有，只是想著快過年了，咱們這宅子到有些冷清。」他笑著說道。

「先生可有什麼家人朋友，可一同邀過來居住，反正咱這兒也空。」

家人……自然是沒有。

至於朋友，也就來江南之後認識了這麼些人。

「朋友也要回家的啊，小乙，你回頭找牙人尋幾個做事的丫頭回來叭，飲食寢居之類的，總得要人照顧，再要幾個幹活的男人。」

「先生，我為人木訥，不會挑人。」

「嘖~算了，你先找幾家合適的，回頭我同你一起去瞧瞧。」

「謝謝先生！」

杜乙笑起來總是傻乎乎的，看著卻總是讓人心頭一暖，雖然出身低貧，卻留了一副好心腸。

「小乙，你若是有家人可以邀過來一起住。」

「……」杜乙微微低下頭，「先生，我自小被賣到牙人手中，後來又賣到國舅府，現在跟了先生……我沒有家人……」

「胡說。」

「啊？」

「我不就是你的家人嗎，本君不輕易向人允諾什麼，只要說出口的必定會做到。」肖正齊說道，「只要你不叛我，我必定會為你安排好一切。」

「先生……」

肖正齊擺擺手，「多餘的話就免了，快去做飯吧，我餓了。」

……

牙人這行當北國由來已久，做的是撮合交易的夥計，許多貧苦人家將兒女委給牙人，有富貴人家相中的，給出價酬，中間人談妥之後，則一拍即合，牙人從中賺取些辛苦費。

當然也可以自行招買，只是這渠道和選擇性就要差上一些，也要擔上一定的風險。

「先生先生！」

「何事毛躁，催的這麼急？」

肖正齊醒了瞌睡，披了件衣裳出來說道。

「前幾天我托牙人問，說是有了合適的，請咱們去瞧瞧。」

「行，反正今天也沒什麼事了。你去叫上陸朝元，有他在，沒人敢坑我們。」

杜乙應聲，一路跑著去尋陸朝元，肖正齊則是先獨自前往牙市。

街道上，一隊人馬風風火火地在盤查著什麼，看架勢，估計是什麼嫌犯跑出來了。

他被人攔住，盤問了幾句就離開了。

肖正齊到牙市時，陸朝元已經先到了，看來他們動作挺快，路上也沒耽擱。

「朝元，剛才街上？」

他略微搖了搖頭，沒再多言。

「幾位公子，是要買石頭還是買玉？」

「都看看。」陸朝元說道。

這是牙市裡的行話，玉表示年輕的丫鬟，石頭則代表幹活的苦力。

「幾位請，我們這有幾位新來的丫頭還是挺機靈的，手腳也利索，做些端茶倒水的活兒是最好了！」

牙人最識人，看到他倆的穿著，知道不是普通的大戶人家，態度也更加熱情。

陸朝元點點頭，「嗯。」

「還有些年紀小些的，可以做貼身丫鬟，只是還沒調教好。」

「年紀小？有多小？」肖正齊好奇問了一句。

「都是未及笄的孩子，可以伴著主家一起長大。」

「這麼小就出來，爹娘該心疼了吧。」肖正齊道。

牙人笑了一下，說道：「公子一看就是心善之人，只是這些孩子出身疾苦，家中還有年幼兄弟，不得不擔起重任。還有些本就是僕人之子，自然也是從小做這行了。」

「我們去看看吧。」

陸朝元說了一聲。

肖正齊跟著他們去了後院一處空地，那些待價而沽的孩子正在被年長些的婦人調教，烹茶、繡花、洗衣……會的越多，商談的價格自然也會越高。

「二位公子，您瞧瞧，有沒有入的了眼的？」

那些人低著頭，齊排排站在他面前，足有二三十個，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看手上的厚繭就知道她們做了多少粗活。

「什麼價？」

「公子，您看上哪一個了？」

「……」肖正齊：「這裡有多少個人？」

牙人踮起腳，點了一下人數，「足有二十二個。」

肖正齊站著沒說話。

陸朝元拉他走到一邊，牙人也識趣地背過去不聽他們的商量。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那是揚湯止沸，這樣的場子有多少，你不知道嗎？」

「所以我在想，能不能取消這種交易。」

「這種交易利潤極大，交的稅收也多，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朝廷是認可的，對於他們來說，也是一條出路。」

陸朝元看著他平靜地說道，「你應該能想清楚，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人都有趨利性，既然有可觀的利潤，必然有大人物在其中經營，動了他們的甜頭，將會在官場上寸步難行。

肖正齊轉過身去，從那些人的臉上掃過去，說道：「我只需要四個人，我可以給高價，但你們必須給我一個非你不可的理由。」

「……」

她們長期接受的就是被迫接受的思想灌輸，即使想爭取，也不會做出頭的鳥。

「公子，要不小人給你介紹幾個吧？」

「不需要你，我自己來。」

肖正齊淡淡說道，「現在我只要三個人了。」

「兩個人……」

牙人雖然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但是畢竟是給錢的主兒，只能一個勁地朝她們使眼色。

「一個人——」

「我去！」

有個年紀稍大些的姑娘舉手說道，在人群中她長得不算凸顯，皮膚黑黑的，個子不高，眼睛卻很亮。

「行，就你了！你叫什麼名字？」

「……二丫」

「不好聽，婷玉吧，吾家有女，亭亭玉立。」肖正齊說道。

「都隨主人。」

婷玉的語氣並沒有多興奮，對於改名字這個問題也沒什麼反應，似乎對她而言，只是區分用而已，從來不會有人為她在名字里給予什麼美好的寓意。

「牙人，就她了……」

肖正齊付了錢，帶走了婷玉。

「小乙，你帶她去買幾件衣裳，先帶她去家裡四處看看，熟悉一下環境。」

「好的，先生。」

陸朝元猜不透他的心思，「一個丫鬟夠用嗎？」

「宅子里就我和小乙，肯定是夠用了。」

肖正齊笑了笑，「牙人，我還需要兩個幹活的人。」

他本來還想要個護院的，後來一想這裡的人估計也沒有多少習武的，還是算了。

比起小姑娘的學習技能，男孩子基本上都是在練些力氣，雖然年紀不大，但是看起來也是有幾分樣子。

「公子，您瞧。」

肖正齊掃了一眼，一眼相中一個十八歲左右的少年，他看起來比較內向，眼睛向下看著，偶爾抬起頭打量一下主顧。

「公子好眼光，這個人是剛來我們這不久的，老實能幹，而且不愛惹是非，價格也要高些。」

「嗯……」

肖正齊點了點頭，他在角落裡看到一個瘦小的孩子，看個子不知道是因為營養不良還是發育遲緩，瘦瘦弱弱的倒像個女孩子。

「那個——」

「過來。」

肖正齊話還沒說完，就手指了一下，牙人就將那孩子喊了出來。

真是瘦，寬大粗肥的袍子穿在他身上，顯得他更小，骨架也小，看起來也沒什麼肉，只是小臉卻挺白嫩的。

「這孩子原本是富貴人家的，後來家道中落，才流落到牙市，想尋個心善的主人。」

「你叫什麼名字？」肖正齊彎下腰，看了一眼這個才到自己肩膀的孩子。

「遙沐。」

「搖木？什麼名字。」

肖正齊嘟囔了一句，才看到他沒有穿鞋子，光禿禿地站在冰冷的地上，已經是這樣的天氣，也不怕受了涼。

「你們這也不給人鞋子嗎？」

「我不想穿鞋子。」

「哦？理由呢。」

「……沒有理由。」

最後，肖正齊買下了她，並且為她改名「竹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