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烏蒙蓬勃
軍士們問起紀弘成的師門,他自然早有準備,於是做出一副戚戚然的表情道:
「公子我失憶了,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只記得一些令人愉快的事。我師兄的故事令人神往,所以我也是一剎那間回憶起來的。至於我師兄和我師門,我暫時還想不起更多,只記得我師兄是個學富五車的老者。哎,大家別著急,只要我心情愉快,吃得好睡得好,遲早能夠想起來的。」
兵士中有人特懂事,立刻獻上剛採摘的野果,紀弘成很欣慰的樣子道:
「咱們繼續出發吧,接下來本公子要仔細回憶《石猴記》,以免下一次宿營的時候給講遺漏了。
軍士們紛紛贊同:
「嗯,是,得講全,千萬別遺漏了。咱們要服侍好公子,尤其要讓他愉快,公子的頭腦可金貴呢!」
行進了沒多遠,紀弘成突然讓隊伍捨棄南下河道,向西而行,他記得在此處往西的區域有個銅礦區。
雖然他對水西的礦藏資源都比較了解,但要在這原始山林中找到礦脈並非易事,尤其在這個時代地圖粗糙得不行的情況下。
約莫又走了一天,紀弘成站在一處高地看看山勢,這裡應該就是那片銅礦所在區域。這個地方後世他到過,所以並不需要挖開山體化驗礦藏。
這一路上,紀弘成的怪異舉動引起了汝卡阿諾的警惕。每當紀弘成騎著那匹黑駿馬奔上高地俯視山河,汝卡阿諾眼睛就眯成一條縫看他。
軍士們也認為,這是少爺看到高山大川,恢復了某些記憶的緣故,否則為什麼每次宿營時的故事會,他都講的越來越出神入化。
每次紀弘成著重查看一處地勢,都要在地圖上標註。然而擅長用兵的汝卡阿諾卻並不認為這些地方具備軍事價值,這也是他看不透這個傻子的地方。
每日為紀弘成做記錄官的阿魯阿多終於受不了了,在一次宿營的時候,趁軍士們都圍著紀弘成聽《石猴記》,便摸到汝卡阿諾帳下打小報告:
「將軍,阿魯認為傻公子恐怕有所圖謀。」
汝卡阿諾眉毛一揚道:
「說!」
「將軍請看!」
他在汝卡面前攤開了那行軍輿圖,只見所經之處,很多並不起眼的地方都做了標註,而且標註的不是彝文,也不是漢文,而是一種誰也看不懂的符號,諸如FE、CU、C等。
汝卡看著這些符號也是皺眉:
「既然你有所懷疑,必然是發現端倪了?」
阿魯阿多道:
「末將雖百思不得其解,不過還是發現,傻少爺這一個月來,根本不是帶著我們找什麼,倒像是專門為了這些符號來遊覽。將軍請看,若把他標註的這些符號連起來,都快要畫一個大圈了。」
其實汝卡阿諾也早已發現,紀弘成所主導的行軍線路根本就沒個方向,彷彿就是為了在地圖上標註這些奇怪的符號。
然而他也知道,這位傻子不簡單,臨行時大鬼主交代過,一定要注意他的動向,查明他的身份,即使找不到黃金,也不獲罪。
汝卡笑道:
「既然是跟著傻子找黃金,那就要給予他充分的自主權。無論你看到什麼,聽到什麼,想到什麼,都只能跟我一個人報告,不得外傳,不得動搖軍心,明白了嗎?」
「是!」
「哦,還有,好好聽故事,回頭爭取能夠保留原樣寫下來。傻子很神奇,我總覺得這洋洋數十萬言的宏篇故事中,似乎隱含著什麼奧秘。還有他那位吳氏師兄,有機會就提一下,看他能不能說出點兒什麼。」
阿魯阿多領命而去,汝卡阿諾則去檢查崗哨和馬匹。他伸手摸了摸紀弘成的黑駿馬,心裡的疑竇更重。
如果這小子想跑,以他胯下這匹馬,沒人能夠追得上。他不但不跑,甚至沒有打馬狂奔過,似乎真把這寶馬當作游春馬。
難道他能夠看穿翁主贈馬的本意?
這匹馬自然是一匹千里良駒,但由於受到過特殊訓練,只有翁主騎乘時它才會任憑主人趨策全力奔跑。若非翁主騎乘,單騎上路它便會不受指揮,甚至把騎乘者顛下馬背,此馬在千里之外也能夠找到回木胯則西的路。
汝卡阿諾嘆了口氣,他對這個傻子的興趣越來越濃了。他再次摸摸黑駿馬的臉,轉身進入營寨,命令整裝出發。
又一日,來到平夷縣。
汝卡阿諾把手裡的佩刀,重重一擱道:
「這明明是古代漢人對我夷人的羞辱,幾百年後的今天竟然還保留在輿圖上。」
其實在汝卡阿諾的眼中,夷人並不是一個貶義詞。彝家的彝字,本後世紀弘成的一位「恩師」所賜,在那之前,這個字是蠻夷的夷。把西南夷被平定的屈辱歷史,寫在輿圖上,這不是指著和尚罵禿驢嗎。
作為一個擁護民族平等,倡導民族團結的文明人,紀弘成也看不慣這樣的字眼,於是道:
「汝卡將軍息怒,本公子有一策。」
汝卡余怒未消道:
「少羅嗦,有話就講!」
紀弘成想到了另外半句話,捂住鼻子瓮聲瓮氣的道:
「將軍請看,這是秦漢郡縣制時期的舊名稱,合適就用,不合適改了就完了。這平夷縣有條河,名曰納雍河,何不將該地改名為納雍邑,取其納民雍熙之意。」
汝卡阿諾沉吟半晌道:
「這倒是個好名字,只是還得上報大鬼主定奪,並讓該部頭人知曉。據我所知,牂牁舊郡,部落眾多,唯獨這平,哦不,這納雍漢人頭領,頗具實力。既然來到此處,何不會一會這位頭人,且看看他是擁夷還是攘夷。」
汝卡阿諾雷厲風行,言罷便找來一位軍中嚮導,即刻拔營啟程。
此時的平夷,所含地域頗廣。納雍河畔的一處平緩高地,有一城邑,這便是該地漢人頭領紀肇所居之地。
據說這紀肇祖上,乃魏晉名士,因獲罪於君,被貶充軍,發配西南。
在那年命如朝露的時代,紀肇先祖虎口脫險,頗為羨慕南蠻部落斷髮紋身,無憂無慮的生活,便在水西之地結廬而居。
說西南之地煙瘴瀰漫,氣候惡劣,其實並不盡然。水西與嶺南不同,地處高原,氣候涼爽,雖多有毒蟲猛獸,道路斷絕,卻不啻為避世隱居的好去處。
汝卡阿諾率軍來到平夷邑,只見邑外空地上,有數百人排隊等待施粥,這些人攜家帶口,面有菜色,像是戰爭難民。
紀弘成大驚,難道蒙古軍已在攻伐水西?應該沒有那麼快吧。在隨軍出發前,他向總管府家丁打聽過,此時大宋尚在,四川尚在與蒙古鏖戰。或許大理已經滅國,不過水西的戰事要晚得多。
汝卡阿諾本想讓紀肇頭人出邑迎接,不曾想遇到此等場面,於是趕緊令人前去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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