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表姐
「管家,到了。」
少女清瘦,衣裳素凈,襯地未施粉黛的容顏有種超脫了年齡的淡然,令人莫名信服。管家微微一怔,方才到了嘴邊的叮嚀突然就忘了,只訥訥點頭,領著言笙穿過低頭恭敬站著等候吩咐的宮女,走到門口,恭敬回稟,「王爺,二小姐到了。」
言笑晏晏、其樂融融的氛圍倏忽間一停,下意識都掉頭看來。
屋內,濟濟一堂,連老王爺都在左手邊第一張位置正襟危坐著,偏頭看來的瞬間便下意識蹙起了眉。
而主位之上的男子,卻是整個大廳里最惹眼的存在,紫色華麗錦緞,下擺處是金銀雙色的纏枝海棠,依稀可見做工精湛、布料名貴,即便只是懶洋洋靠著椅背坐著,也看得出來男子身形頎長、氣場邪魅,正邪難分。
只匆匆一瞥,言笙便低了頭,沒有看到男子漫不經心的丹鳳眼中,一閃而逝的詫異,繼而,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仿若深寒月夜蟄伏在叢林中窺伺獵物的獵豹,突然亮起了口中尖牙,月色下,寒芒若隱若現。
而言笙對此一概不曾察覺,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多半都不是很友好的,她自是早已習慣,只收腹低頭在眾人意味不明、抑或恍然大悟的眼神中,走到正中間,屈膝行禮,「臣女言笙,見過十三皇子殿下。」
沒有人接話,這個時候理應由十三皇子請言笙起身,他不讓起,誰都沒有權利讓言笙起身、也沒有搭話的權利。可是,十三皇子卻仿若未見般,只言笑晏晏看著,笑意意味深長……
身旁婢女是他自己帶來的婢女,整個西秦皇朝,只有十三皇子上別人家是自帶婢女的。
那婢女穿著比之尋常人家的小姐還要好上一些,綾羅綢緞、發間玲琅環佩,姿容也是上乘,咯咯一笑間風情萬種,此刻,她看著低頭行禮的言笙掩唇一笑,吃吃說道,「這……便是言王府的二小姐么……」
言行之中,極為輕慢。
言老王爺瞬間臉色一寒,正要呵斥,便見方才還斜靠著椅背漫不經心地十三皇子突然開口,「下去領罰。」四個字,語速並不快,說話間連表情都沒有,眼神只輕輕落在中間低著頭不曾抬起的少女身上,也沒有說領什麼罰,語氣中更是不見絲毫不快。
可那婢女卻突然臉色一白,低頭,低聲應是,便對著言老王爺屈了屈膝,低頭退下了。
言老王爺雖說也覺著婢女實在有失分寸,如此大廳之上,主子們尚未開口,哪裡有你一小小丫鬟說話的份?更何況,還是針對一個王府的嫡出小姐。即便再不受寵,也由不得你一個婢女置喙半分!
只是,坊間傳聞,十三皇子對自己的這個婢女極是寵愛,早已收為枕邊人,只是礙於府中還沒有正妃才遲遲沒有進封罷了。這也是老王爺遲疑了一下的顧慮。只是沒想到……
老王爺似有疑惑,看向低著頭一身素雅衣裳的言笙,瞬間又打消了心中奇怪的念頭,繼而蹙了蹙眉,已經告知她今日有貴客登門竟還是不知道打扮一下,雖然……這清湯掛麵一般的人,打扮了也好看不到哪兒去。
想來,自己方才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也實在有些荒唐。
因著那婢女打了岔,十三皇子倒也沒有再如何為難一個小丫頭,只淡淡說道,「不必多禮,一旁落座吧。」
「謝殿下。」言笙稍稍屈膝才起身走到一旁靠近門口的位置坐了,全程都不曾如何抬頭,方才匆匆一瞥,秦澀的眼神太過於犀利仿若能夠看透人心般,還是謹言慎行地好。
可今日,在座還有鎮南王府的小姐,言笙卻是如何都避不開去的。坐在老王爺右側的女子見十三皇子終於開了尊口讓言笙坐了,立刻就接著說道,「你……便是小笙啊?上次相見已是許多年前,如今,倒是出落地愈發標緻了。差點兒沒認出來。」
的確是許多年了。
從自己出生那一年開始,鎮南王府便應著言紫凝的存在而和言王府徹底決裂,要說上次相見到底是什麼時候言笙早已忘記,想來也只是匆匆一瞥擦肩而過吧。
言笙抬頭看那女子,那女子長裙寬袍,藕粉色的曳地長裙行走間如同行雲流水,睜著眼兒說言笙「愈發標緻」說得臉不紅心不跳,說得言笙嘴角都不可遏制地抽了抽,臉上笑意明朗而真誠,將言笙的局促和木訥看在眼中,款款而來走到言笙跟前,牽起她的手笑道,「想必你也不認識我了吧,我是你表姐。」
自是不認識的。鎮南王府已經多年不曾往來,那一年,言王爺帶回了風塵女子秋艷如以及她的女兒言紫凝,甚至,言紫凝比剛剛出聲的言笙還要大上數月,這等荒誕的行徑鎮南王府如何忍得下,自是直接打上了門揚言要接自己的女兒回府準備和離。
誰知,母親竟是抵死不從。
當事人都是這等不配合的態度,鎮南王府便顯得多少有些師出無名,鬧騰了一月有餘,便也偃旗息鼓了,只是,自此後,鎮南王府就似乎沒有了這個女兒,擺出了至死不相往來的態度。
要說認識……言笙還真的不認識眼前女子,只是,管家方才門口字字懇切,更何況,她終究不願在那雙始終盯著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有任何太過於「出格」的舉動,便唯唯諾諾的模樣站起來,低聲喚道,「表姐好。」
「好……好……」那女子似乎很是開心,明明也不過十幾歲的年紀,卻老成得很,拉著言笙的手歪頭去看老王爺,款款說道,「老王爺,小笙我瞧著就打心眼裡喜歡呢……以往總不好意思登門拜訪,往後……我可以常來么?」
一舉一動,都帶著刻意的籠絡……令人莫名。
自認自己尚且還不到令人喜歡到可以不顧家族恩怨也要「經常往來」的地步,再看祖父嘴角帶笑、眼神卻是清明一片,隱隱還有領軍之時的肅冷,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顯然,也是在做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