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章 誓死不臣

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章 誓死不臣

燕祁曄身死,胥孟府功敗垂成,消息傳出逾十日,天下是震。

只是這結果並沒超出太多人的預料,畢竟這王庭將帥,固然往往被名聲尤為響亮的黃覆巢壓住,然而驍勇將士,擅用兵馬的將帥,數目上卻並不遜色於胥孟府以及治下部族,這也同眼界有相當大的關聯,單是當年王庭拱手讓出淥州一事,部族其中近乎無一統兵將帥,覺察出這位少赫罕的用意,即使是心頭警覺,仍舊抵不過部族中人,近十成都是瞧上了淥州廣闊平原地盤,格局孰高孰低,經此事便可知曉。

當溫瑜出盡一身神通,借雲仲這道苦露,近乎借來整座天下同自己有些干係的修行高手助力,一舉破去燕祁曄鎖妖拘仙神通,直至拖著近乎散架的軀殼,率兩萬兵卒衝擊神門嶺一帶,死死鎖住胥孟府大部兵馬咽喉要道時,此戰的眉目,就已是清晰明朗。

胥孟府兵鋒強盛,然而在王庭部眾上下齊心,悍勇衝擊之下,各部族統兵者之間間隙,獨善其身的念頭,就如春來野草一般瘋長。

歸根到底,胥孟府起兵以來,實在是太過於順風順水,以至於取勝的心念,已然被自行佔據地盤,各部族之間相互算計等諸事,壓得更靠後些,再者這些向來不甚安分的部族,歷來便是誰人強便俯首稱臣,暗地之中各自摩擦不斷,今日佔去旁人放牧地,明日被數十騎劫去不少牛羊,似是

這等事屢禁不絕,各顧門前雪,哪還有甚閑心思顧及旁人瓦上霜。

不得不說,大多人間事利字當頭,因利聚攏起一眾成氣候的人馬,而往往又要因利字,使得樹倒猢猻散,相比起感念前赫罕恩德,又覺少赫罕屬有道明君,更為心甘情願,同胥孟府有不共戴天血仇的西境部族與百姓,無疑是王庭根基更穩。

可說是胥孟府遠在大元東境,天高赫罕遠,自立門戶本就更為容易些,而紛紛私下不滿足部族地盤現狀,乃至對於前赫罕整分地域頗不滿意的部族,便恰好是胥孟府欲要掀起內亂,挑翻大元天下,最為強橫的助力。但倉促之下內患未曾盡解,而是藉由燕祁曄一時無兩的風頭,與黃覆巢每戰必克的高深戰法,稍稍遏制住不臣之心,強行聚攏到一處,但就在這等大廈將傾,局勢將頹之際,這等各為其主念頭,就轉瞬變為胥孟府兵馬潰散的源頭。

前有王庭大部兵馬步步緊逼,后則有神門嶺失守,縱然是胥孟府仍舊堅持向神門嶺處調動乾涸的兵馬數目,已然為時已晚,眼見大勢已去,縱是此刻胥孟府大軍迴轉,也必定不能擺脫近在咫尺的王庭軍,何況尚有驍銳鐵騎如影隨形,死死兜住胥孟府部曲退路,即使欲行那等壯士斷腕舉動,撇下幾成兵馬阻攔王庭軍,迫使其難以再有緊追不捨舉動,然而溫瑜這兩萬兵馬,對於眼下的胥孟府

部而言,並不見得能勢如破竹擊潰。

馳騁大元疆場的黃覆巢,終究是親手率胥孟府部曲,在近乎鐵蹄踏遍大元過後,又親手將胥孟府部曲,送入萬丈深淵,而歸根到底,黃覆巢也僅僅是低估部族離心離德,擊潰胥孟府兵馬的原因道理,實在不勝枚舉。

或許黃覆巢不該在穩操勝券時,退回後方養病,兵馬交於魏武澤,或許從起初時節,就應當將部族內亂這等隱患不惜耗費極多的功夫妥善治理,或許在王庭遵赫罕之命退守姑州時,就應當下死令,但凡有敢自行圈地者必殺,也或許胥孟府外強中乾,只依賴一位燕祁曄,仍不曾有撬取一國的根基底蘊,也或許是過早暴露出兵時種種細枝末節上的講究,被溫瑜極其敏銳得抓住,也或許能夠把握大勢,憑此將胥孟府步步引入到瓮中的王庭,本就國運未斷。

但只有一件事可以確定下來,無論經多少陣痛苦楚,搭上多少兵卒將帥性命,平白損傷幾重根基,錢糧物力統共有幾座高山,胥孟府最終還是避無可避,再難以撼動王庭。

而在世人眼中,盯了許久的北地大元內亂戰局,終究是離落幕,僅有一線之隔。

世上山雨未降,一場風滿樓。

在戰事初起到如今,始終有些蠢蠢欲動的紫昊,在大元消息傳來過後,按兵不動兩日,終於還是將大部兵馬自邊關無人地,撤回東境國門內,有人途徑時節

,發覺不知紫昊國門從何時起,多出近萬餘名壯丁,單是加固邊關國門城牆的條石,銜尾而至,猶如一道長龍似晝夜不停,向東境國門處輸送,強弓硬弩同樣無中斷地從紫昊各地,運往東路北路國門處,一時猶如烏雲壓頂,烽煙將至。

當然誰都不可紅口白牙,說紫昊國君小題大做,近鄰之間本就互相提防,消息自然也更為確切些,繼妖潮過後紫昊可算傷筋動骨,四方鐵騎險些絕根,且多出盛產良馬地,也遭妖潮侵襲,一時略微有些青黃不接的苗頭,如今雖說是休養生息得尚且不差,但這等飛來橫禍,依然是令紫昊兵馬有些捉襟見肘。

更不要說得知大元到現如今,鐵騎數目仍然令人艷羨,當然就容不得紫昊有什麼馬虎大意。

就連因惡疾纏身,已有兩月未登朝堂龍椅的夏松天子,知悉此事過後,都是撐起病體,連日早朝,吩咐邊關留意,且以極快的速度,遣使者攜禮,拜訪大元這座新王庭,重修舊好,日後與大元多有往來,甚至將夏松東北方與大元接壤地,連開放數城,用於往來通商所用,同樣是削去這幾地數年賦稅,但也同樣稍稍將兵馬北移些許。

東諸島天青閣閉閣三月,不論誰人請見,皆是閉門不見,有傳聞言說那位少閣主觸怒老閣主,遭禁足三月,面壁思過,但無從知曉真假,只是能從東諸島舟船加急督造一事上,

嗅到一星半點的蛛絲馬跡。

相比於大元數位鄰里,在得知王庭扭轉大局,且直到如今,依舊能死死握住所謂大元騎甲冠絕天下這句話后,紛紛展露出善意與提防,諸如西路三國,與南漓等地,倒是無甚驚恐,只是上齊聖人,近來幾乎是捉住堪稱可憐的荀公子,將其拴在皇宮其中,自從返京過後,近乎都不曾回過府邸,整日留宿皇宮內院當中,就連往常因聖人顧慮其身子骨日弱,近來難得閑暇的荀文曲,都是數次進宮議事。

人間有幾位君王不鐘意拓土開疆,何況是早有此意的上齊聖人,揣著古時大齊的國都,哪怕是再不願興戰事,都時常要惦記起當年版圖縱貫人間南北的盛世,恰逢大元戰事,自是要惹得摩拳擦掌。

也就是可憐了荀公子,整日除卻聖人外,所見大多是些舉止捎帶陰柔的中官,與有意親近這位年紀輕輕新晉寵臣的宮女,總覺這皇宮其中天明時富麗堂皇雕金掛玉,夜晚時節卻是陰氣森森。

一枚石子落潭中,激起千層波。

北路壁壘外,胥孟府大軍人困馬乏,軍中糧斷,每過一日,臨陣脫逃甚至私自外出投降的兵卒,就愈發多起來,縱然是軍中仍有些忠心將帥,數次捉拿臨陣脫逃者,就地斬首祭旗,也依舊無法挽回大勢將傾。

黃覆巢幾日粒米未進,只是在病體愈發支撐不得時,少飲幾口雪水,此時在蘭溪攙扶下,

顫顫巍巍走到絕高的壁壘城頭處,放眼望去,西面好像波光粼粼,分明入夜時分,卻仍舊能藉助雪光與難得的晴朗夜月,見到有條河流緩緩流動,乍看之下,總覺得是蒼水悄無聲息決口,而行至此地後繼無力,因此相當慵懶得泛起波瀾,迎星月反射出迷濛的波紋。

但黃覆巢知曉,蒼水此時絕無決口可能,而這片看似雜亂無序,實則甚有章法,緩緩流淌的光華,是王庭苦戰多時保留下的重兵,甲胄在月色雪光中折射出的森寒冷芒。

「蘭溪啊,你我相識幾年了?」

病書生顯然是再沒有多少力氣,沿城牆處跌坐下去,艱難抬頭向始終陪同自己左右的侍女笑笑,隨後自問自答,「也對,我有多大年紀,差不多就相識了多少年,還得要謝過你這小妮子不嫌棄,整日伺候一枚藥罐子,縱然是你不說,也曉得著實辛苦。」

蘭溪也俯身坐下,如一尾狸貓似湊到書生胸前,枕著書生已然骨瘦如柴雙腿,像這很多年裡書生疲憊時做的那樣,只是睜起一雙很中看的眸子,抬眼定定看向書生,隨後竟然難得笑著伸出手,摩挲書生臉頰。

誰人有不曾見過,這位始終眉眼冷涼,寸步不離黃覆巢左右,臨陣時能上馬殺敵,退可持青雀旗替書生號令兵馬的侍女,笑容綻開時,如冰雪消融,甚至有小女兒的嬌憨意味。

「公子,此事你好像從來沒問過我,我

從來都很樂意侍奉公子左右的。」

「當年將蘭溪從屍首里撿回來,蘭溪的命,從來都是歸屬公子一人的,只是公子不願牽扯兒女情長,一時間無心顧念情分愛慕,因此不論蘭溪有多少話想對公子講,也只能看著公子奔忙。」

黃覆巢笑著攏了攏這位替自己做了無數大小事宜的女子鬢髮,手撐冰冷城頭,費力站起,挽起這位侍女的手,就像很多年前遍地屍首血污的院落里一樣。

兩人實在是太過於熟悉,無需書生多說什麼,蘭溪也知曉,自己這位可憐的公子,從來都與自己情投意合。

「蘭溪黃覆巢二人,誓死不臣王庭。」

當天明時分王庭進軍時,才發覺壁壘內兵卒大多已經放下兵刃出城,而城牆根下,有一位書生和一位女子的屍首,相擁含笑,墜城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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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劍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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