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老夫的手段
出了縣尉衙門,汪沖單獨坐上一輛馬車,四名兵卒左右隨行。
公孫智和周通則是一人一馬,並綹隨後。
車廂內。
汪沖瞧了瞧趴伏的赤皮蛤蟆和黑毛蜘蛛,笑道:
「你們兩個,以後總不能是這種模樣跟著我吧。」
黑毛蜘蛛還好說,畢竟能縮到指甲殼大小,帶在身上也不礙眼。但赤皮蛤蟆最小也有巴掌大,而且凸眼大嘴,赤膚疙瘩,無論揣哪裡都顯得惹眼。
赤皮蛤蟆撓了撓下巴,盯了盯汪沖的腰帶,又瞅了瞅黑毛蜘蛛,咧嘴道:
「我有法子。」說著,指著黑毛蜘蛛,「你以蛛絲墜在主公腰帶上。」
黑毛蜘蛛是個悶葫蘆,從不發言,立即也是縱身一躍,吐出幾根絲絞纏,將自己懸挂在腰帶上。
汪沖瞧著大為有趣,也不知赤皮蛤蟆搞的什麼玄虛。
赤皮蛤蟆見黑毛蜘蛛就位,自己頓時就高高躍起,猛地趴下。噗一聲響,它自己將自己『拍』成扁平狀。
然後,扁如紙片的赤皮蛤蟆,伸出長舌,舔到黑毛蜘蛛尾后。眨眼間,就彷彿一枚扁圓的赤色佩飾,懸挂腰帶上。
汪沖低頭一瞧,不由得有些讚賞。
此刻在他腰帶上,以蜘蛛為『掛珠』,以蛤蟆為『佩飾』,看起來黑與紅交相輝映,形狀獨特,有一種珍奇的美感。
而且掛珠與佩飾的搭配,毫不違和,宛若天生一對。
「你這樣掛著不累么?」汪沖笑問。
「屬下的舌頭有些特別,舔到東西永不會累,主公放心。」赤皮蛤蟆鼓動腹語說道。
汪沖笑著搖頭,便不再多說,望向車窗外的景象。
馬車轆轆前行,沿途皆是市井百態。
此地已是遠離汪沖熟悉的棲霞街,進入西郊最繁榮的錦街。
整個嘉州城,東郊最富、西郊人多、南郊與北郊皆是軍鎮。
雖說西郊比不了東郊富貴,但由於人多,各行各業扎堆。再加上州衙設在西郊,所以西郊就是嘉州的政治與文化中心。
「松綉綢緞,素織一匹三兩銀......」
「壽康福老酒,濃香增壽,一角銀三瓶嘞......」
「百花蜜餞,都來瞧都來買,三文一斤隨便挑......」
「番邦糖塊好貨喲,十文一罐,十文甩賣......」
「鴛鴦樓大酬賓哪,上好席面二角五便宜......」
耳聽商販們的沿街叫賣,眼看古色古風的店鋪、小樓、瓦房、招牌,瞧著行人熙攘、車水馬龍、世俗風情渲染而來......
汪沖的心中感慨萬千。
從觀感上來說,夏國的經濟文明程度,類似於明朝繁榮中期。雖說在電影電視上沒少見古代世界,但真正處身於這個古代,又是另一種真實而又若夢的感覺。
『嘉州只是瀘港府轄下的一個州城,我這個身體連嘉州西郊都沒出過,更別說整個嘉州城......老汪啊老汪,你可真是一個無趣的人......』
瀘港府是臨海的大區域,在夏國是首屈一指的富饒之地。嘉州雖說不是首城,但在民生經濟上猶有勝出。吃喝玩樂、衣食住行,皆是豐富多彩。
汪沖搜索著恢復大半的記憶和映像,居然沒有任何風花雪月的事,不免有些遺憾。
如此一路胡思亂想加吐槽,大約半個多時辰,馬車緩緩停下。
「汪先生,到了!」周通策馬到車廂旁低語道。
汪衝下了馬車,抬頭望去,又點了個贊。
此地已經是繁榮錦街的尾端,顯得略安靜些,地域寬廣,各種景緻優美的林園和樓閣遍布。
眼前即是一片延展的白石院牆,有紅花綠葉、竹枝搖曳,間或點綴假山秀石,令人耳目一新。
院牆內,並列三排不高的飛檐綉樓。遮掩於繁盛林中,顯出淺顯一角,惹人遐思。
四開的院門外,站著打扮精神的僕役,周邊各處都停著華麗馬車。門前一溜燈籠,正中懸挂描金繪彩的匾額,上寫「蒔芳館」三字。
在夏國,只有一等的青樓才配使用『院』、『館』、『閣』。其餘的勾欄場所,再才是什麼樓、什麼店、什麼班之類的名稱。
眾人甩蹬下馬,簇擁著汪沖,緩緩向『蒔芳館』門前而去。
立即就有僕役迎上前來,牽馬安置。然後就是位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畢恭畢敬地歡笑而來:
「原來是周都尉大人,貴客臨門,蒔芳館蓬蓽生輝!」
此人語氣誠懇,姿態放得低,舉止間令人如淋春風。
周通是州衙武官之首,放在整個嘉州城官面上,也是名列三四的大人物。況且他又是符詔修行者,生性粗豪,走到哪都是傲氣凌人。
「許三,告訴顧媚姑娘,今天某家宴請貴賓,你速去安排妥當。」周通淡淡道,簇擁著汪沖繼續向前。
管家許三卻仍是在院門前,拱手作揖地陪笑道:
「實在是不巧,都尉大人海涵!今日蒔芳館已經被包場了,顧媚館主說,若有貴賓前來,便領往含香樓,一應衣食皆算在館主身上......」
周通眉頭一掀:「什麼意思?蒔芳館不讓進?」
許三滿臉堆笑,腰彎得要斷了,連連作揖:
「您大人大量,莫要為難小的。含香樓已是掃榻相迎,小的立即領您前去......」
周通的臉色頓時就難看至極。
含香樓是蒔芳館的另一處別院,但無論名聲還是內在,絕對是低蒔芳館一檔。
公孫智一看周通的舉止,就知道他要炸毛,趕緊上前相勸:「雖是青樓,但也有規矩,莫要失了體面。既然蒔芳館被包場閉館,咱們另尋別處吧。」
周通忍得臉色發青,但也知道,鬧起來於名聲不好看。
「汪先生,這......」周通苦笑地回頭看著汪沖。他誇下海口前來,沒想到在尊重的人面前落了個尷尬。
汪沖無所謂地擺擺手:「算了,日子還長,不爭一時。」
周通再才鬆了口氣,瞪了許三一眼,準備離開另尋場所。
突然,院門內一陣喧嘩。
撲嗵!
一個滿頭白髮的老者,被扔了出來,摔在地面四腳朝天。
四五個短裝打扮的護館武仆,罵罵咧咧地跟出來:
「個老東西,爬牆進館偷窺,是不是活膩了!」
汪沖等人正轉身準備離去,陡然見到這一幕,都是詫異地回頭。
『老爺子還好這一口?』汪沖饒有興緻的瞧著,覺得十分有趣。
摔倒的老者爬起來,他容貌蒼老,眼光渾濁,骨瘦如柴,穿著平常的青色袍子,似乎一陣風都能刮跑的模樣。
「你們也有老的時侯。」老者不慌不忙地拍著身上灰塵,據理力爭的說道:
「老夫不偷不搶不害人,只怪你們這院牆太矮,老夫一不留神就滑進去了。」
圍著老者的四五個護館武仆,氣得發笑,揮起拳頭就要一頓暴揍。
許三輕咳一聲趕過去,擺手道:「算了算了,既無什麼損失,由他去吧......」
四五個護館武仆再才罵罵咧咧地住手。
但是這老者反而不高興了,嚷道:「老夫來玩,你們蒔芳館怎能趕客!讓開讓開,老夫要走正門!」
許三抬手阻擋道:「老先生,今日閉館,您要是有雅興,可去含香樓......」
話音未落,老者即打斷道:「渾你個帳!老夫是來玩顧媚姑娘的,去含香樓幹什麼?」
汪沖等人越瞧越有趣,都是頓足觀望,當是看熱鬧。
許三臉色一沉,他是見慣大小事的人,一眼便看出這老者純屬胡攪蠻纏,沉聲道:
「老先生,凡事講規矩。你若硬闖,說不得就要將你綁起見官了!」
「哈哈,規矩!老夫最喜歡講規矩,講規矩好!」
老者仍是不懼,叉著腰,指向院內,大聲道:
「你們蒔芳館的內牆上,高掛著顧媚姑娘的手書詩牌。聽說顧媚姑娘最愛詩才,若有摘下詩牌者,合顧媚姑娘心意,就能白嫖!是不是?」
許三和幾個護館武仆,都是氣得深身哆嗦。
但這老者說得雖然粗魯難聽,但說的確實沒錯。
許三強忍怒意,陰沉道:「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是講規矩么?老夫沒帶錢,但向來自詡有詩才!」
老者繼續叉腰,侃侃而談,「今日老夫便拿下詩牌,一詩驚美人,讓顧媚姑娘嘗嘗老夫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