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拓跋搖光

第357章 拓跋搖光

「清河王,你有什麼要專門對我說嗎?不妨一一道來,在下洗耳恭聽。」王琳琅眸光低垂,帶著點兒拒人千里的冷調。

支放在地上的畫架,被剛才那股霸道真氣波及,掀翻在地。架上的畫紙,濺上了塵埃與泥土,宛如白玉有瑕疵。

王琳琅的視線落在上面,露出了絲絲的心疼之色。她快步走去,撿起畫稿,掏出袖囊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清理著上面的污漬。

這麼多年來,她畫了許多師尊的畫像。從雪地里初見時,溫暖如春的他,到牙牙學語時,耐心溫柔的他,再到上學堂時,殷勤叮囑的他。一張張,一幅幅,從師尊的風華正茂,畫到他鬢角帶霜,歷經世事,皆是她一生之中最美的回憶,最珍貴的想念。

「他不是你爹,我才是你爹!」拓跋遲一語如巨斧重鎚,轟隆隆地砸將過來。

王琳琅的動作,像是被什麼突然打斷一般,停滯了片刻,然後繼續地擦拭畫稿。只是微微低垂的眼眸之中,有凜冽的寒光,如匕首一般,「你說你是我爹,那就是我爹?」

她聲調上揚,語氣微涼,似乎有一種壓抑著的嘲諷,從唇齒之間泄露而出。

「你長得跟你曾外祖母年輕時一模一樣,有著如出一轍的天賦神力。你的左上臂有一枚天生的彎月印記。因為出生在兔年,所以胸前佩帶著一枚小兔玉佩。」拓跋遲的面容上,泛起了激動之色,像是平靜的海面,突然濤翻浪涌,「你就是我的女兒————拓跋搖光!」

語氣中不容置疑,像是鋼鐵一般,既堅又硬,徑直地砸向王琳琅。

「拓跋搖光?嗯,好名字!」王琳琅彷彿沒事人一般,將地上的畫板撿起,收好。語氣之淡然,好像在說別人的事一樣。

可這或許也只是表象而已。

在這世界上,有一些人,在歷經滄桑世事之後,早已經學會了掩蓋自己真實的情緒。也許,他們表面上平靜如水,可是,內心卻彷彿有一場海嘯。

「那是自然,我的女兒,生而不凡,自當有搖光這個名字來與之相配。」看著面前這個滿身風華,風骨傲然的女子,拓跋遲口中的自豪之感,再也藏匿不住,像是有光,乍泄而出。

搖光,作為北斗七星中的第七星,又稱破軍星。雖聽起來像是一顆代表殺伐的星,其實不然。破軍雖然勇猛向前,驍勇無敵,但善惡分明,絕對忠誠。

王琳琅眉宇上挑,腳步微動,一雙晶瑩透亮,彷彿星子的眸光之中,透著一股濃重的嘲諷,「既是如此珍貴,可為何出生不久,就慘遭遺棄?一個小小的,襁褓中的嬰兒,被獨自遺棄在隆冬的荒原之上,包圍著她的只有呼嘯的北風,刺骨的冰雪,還有在荒原中捕獵的野獸!若是沒有人搭救,而等待她的命運,只有兩條:被活活凍死,或者被野獸撕咬吞食!」

這一番話,說得咬牙切齒,像是從唇齒之中,被用力地擠壓而出,帶著一股強烈而灼熱的痛。

拓跋遲一時默然無語,啞口無言。良久,他才嘶啞著嗓子說道,「當時,正逢戰亂,你母親剛剛生下你,就與我失散。待到最後尋到她時,她已經——已經——」

約莫想到了妻子滿身鮮血,形容枯槁地躺在血泊之中,瀕死狼狽的模樣,一向冷硬霸道,彷彿無堅不摧的拓跋遲,竟罕見地露出了一絲痛苦的表情。

「她已經————,而你,你也消失不見————」

縱使如今強大到可以隻手遮天,權傾朝野,但那些不堪的往事,是他心中一輩子的痛。只要想起,便是剜心挖肺般地疼。

「那之後,你尋過那個孩子沒有?」王琳琅聲音很輕,像是清風,輕輕地拂過湖面。

苦澀與歉疚,像是藤蔓一般,攀爬上拓跋遲的臉頰,「那時,戰火紛飛,暴亂四起,我的處境更是舉步維艱,將你母親安葬之後,我又奔赴到前線————」

一股絕望的情緒,像是狂潮一般湧向了王琳琅的心頭,使得她感到渾身冰涼,「這麼說,你根本就沒有找過那個孩子?」

憤怒與悲哀,似乎隨著沸騰的血液,流灌了全身,一開口便像是火焰噴射而出,「也對,一個女孩子而已。對你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畢竟你續娶的女人,可是為你生了三個兒子!」

拓跋遲薄唇微抿,黑如點漆的眸中,似是有霹靂的電光閃過。

「既然你已經有三個兒子了,又何必惦記著一個多年杳無音訊的女兒?惦記就惦記罷了,還找來了一個拙劣的替代品。好吧,替代就替代吧,可令人噁心的是,這個替代品曾經還是我的婢女。聽聞,這個叫做肖藍的婢女,憑藉著年少時與我相伴的情分,編造我的種種故事,借故接近拓跋宏。最後,一飛衝天,山雞變成了鳳凰,成了如今的貴妃娘娘!」

噼里啪啦的言語,像是連珠炮似地,從王琳琅的嘴裡噴射而出,帶著一股沒有任何偽裝的嘲諷,「這可真他媽地噁心透了!」

「你————」拓跋遲愕然。

他見過這個女孩諸多面,可從來沒有料到她竟然還有如此粗魯,鄙俗的一面。

高門貴胄的世家之女,無一不是精心教養,一言一行之間,皆是世間女子的典範,哪裡像是這般,口吐髒話,宛如街頭潑婦。

「你什麼你——,既然已經認了一個假女兒,填補了種種的空白,那你不要再抱著一副假惺惺的愧疚之態,來認什麼真女兒!因為,這讓我覺得像是吃屎一般噁心!」

「你————」拓跋遲眉角青筋暴跳,怒目圓睜,感覺頭髮都快要豎起來,滿腔的怒火,像是火山一般,即將爆發,「你爹就是這般教你的嗎?」

「我爹怎麼教我,關你屁事?」王琳琅眼中的冰冷,與漠然,像是毒箭一般,狠狠地刺向對方。

拓跋遲一雙烏黑鎏金的眼眸之中,閃耀著霹靂般的怒火。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了王琳琅的臉上。

她微側著頭,感覺到半張臉,在一剎那之間,似乎失去了全部的知覺。耳朵在嗡嗡作響,彷彿飛機開到了耳道里。

隱在四周,密切注視著這邊的鷹衛,被這一身耳刮子聲,給震得心神俱裂。數十道身影,帶著凌冽的殺氣,破空而來。卻又被王琳琅的一個手勢,給生生地逼了回去。

拓跋遲舉著自己的手掌,愣愣地看著,彷彿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恍惚之中。

一直窩在他懷裡的老太君,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給生生地從昏昏沉沉中給驚醒過來。她睜著一雙如黃河般混濁的眼睛,看著對面女孩臉上五個鮮紅的巴掌印,像是受到刺激一般,嗷地一聲喊叫出聲,像是一隻毛猴子一般,從拓跋遲懷裡鑽了出來。

「娘親,你疼嗎?」她伸出一雙蒼老如同樹皮的手,顫巍巍地摸了上去。

那張被烙下歲月深深印記的臉上,流淌的是毫無保留的慈愛,與深深的憐惜。

王琳琅像是被什麼蟄了一般,往後退了數步,躲避開來。她瞪著一雙亮得發紅的眼睛,像是受傷的野獸一般,死死地盯著拓跋遲,「你打我?我爹都捨不得動我一根手指頭,你卻打我?」

懊悔如一條青蛇,如拓跋遲的心頭一竄而過。本想說點什麼來緩和,但他多年身居高位,一貫唯我獨尊,一開口,卻冷硬無比,「我是你親爹,有何打不得?」

這句像是冰渣子一般的話,宛如一擊重磅,狠狠地砸在王琳琅的心頭。

「親爹——?」她突然哈哈大笑,「除了貢獻了一顆精子外,你他媽地為我做過什麼?在小石城初遇之時,你一出手就要置我於死地。後來,我墜落寒潭,生死不知,你沒事人一般地回到了大魏。現在,剛一見面,你就賞了我一個大耳刮子。有這樣的親爹,我可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你————」拓跋遲的怒火,蹭蹭蹭地往上漲,「你爹就是這般教你的?這般地忤逆不孝,頂撞長輩,口吐狂言?幸虧他死得早,否則看到你這個樣子,恐怕會氣得從棺材里爬起來!」

「閉嘴,你有何資格說我爹?」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一般,王琳琅牙齒咬得格格格地響,臉上暴起一道道青筋,眼睛里閃著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

「他自從在雪地撿到我的那一日開始,就將一切的愛,耐心,寬容給了我。是這個世間最好的爹爹,最好的師尊!」想到了那個身著紅衣,一身溫暖的人,王琳琅的聲音,不覺地帶上了絲絲的顫音。

「他忠君愛國,心懷天下,從不計較個人的得失。被貶西部二十載,卻從不抱怨,反而將所轄之地,治理得井井有條,蒸蒸日上。回朝之後,初心不改,殿前請旨,想要親自領兵北伐,去收復黃河以北被胡人佔領的土地,真正是憂國憂民。對待感情,他更是忠貞而專一,一生只愛過一人!」

王琳琅鼻子發酸,眼睛發澀,幾乎用盡所有的力氣,才控制住了潮水一般洶湧的情緒,將即將下墜的眼淚,給生生地逼了回去。

「可是,你呢?你貴為超一品的親王,卻把持朝政,獨攬大權,遲遲不肯真正還政給拓跋宏。這次雍城之圍,你看著自己的親侄兒深陷死地,瀕臨死亡,卻冷眼旁觀,遲遲不肯派援軍去救駕。怎麼,你是想著讓他困死那裡,然後扶持你那假女兒的真皇孫,做一個傀儡王後面的真皇帝嗎?」

積壓在心底的怒氣,如同火藥桶一般,嘭地一聲全部地炸開。王琳琅的話,如同連珠炮似地,一句接著一句,炸裂而出,「對待感情,你更是渣到了底。原配死了,不到兩年,就續娶了一個老婆。府中的小妾,姨娘,據說有十多位。我呸,想要跟我師尊相提並論,你連他媽地連他一根腳指頭都比不上!」

拓跋遲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鐵青來描繪了。像是烏雲堆積,濃霧疊嶂,黑沉沉地幾乎要滴下水來。

他武功高絕,是一等一的高手,世間已難逢敵手。他大權在握,命運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他人的性命或權勢,都要依仗他的喜怒哀樂。這一生,他縱橫睥睨,所有人在他眼中,宛如螻蟻般的存在。可是,現在,他竟被自己的親生女兒,貶得一無是處,簡直成了地上污泥。

啪————!

又是一個清脆而響亮的耳光!

可是,這次,一個蒼老佝僂的身影,爆發出一個與年齡完全不相符的力量,搶先挨了這一力道十足的耳光。

「不要打我娘親,不要打我娘親,」老太太嘴裡含糊不清地嚷嚷道。

紅艷艷的鮮血,從她的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花開富貴的綉袍上。然後便是一聲聲的咳嗽聲,咳出了血沫與斷牙,讓人一瞧,便是觸目驚心,心驚肉跳。

王琳琅完全愣住了。

拓跋遲的臉,一下變得如同紙一般地白,「娘———」他驚恐地大叫一聲,一手攬著了身軀搖搖欲墜的老太太,一手按在她的后心之處,緩緩地輸入內力。

「不要打,不要打,她會疼,我也疼————」老太太躺在兒子懷中,揪著他的胳膊,嘟嘟囔囔,含含糊糊地說道。

拓跋遲的心,像是被人猛地一掐,募地一痛。他側頭狠狠地剜了王琳琅一眼,抱著自己的老母親,像是一陣狂風似地,急飆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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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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