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江暮寒
冷風如刀,以大地為砧板,視眾生為魚肉。
萬里飛雪,將穹蒼作烘爐,熔萬物為白銀。
雪將住,風未定,一輛可愛馬車自北而來,滾動的車輪輾碎了地上的冰雪,卻輾不碎天地間的寂寞。
江暮寒打了個哈欠,將兩條長腿在柔軟的貂絨上盡量伸直,車廂里很舒服,在這種環境下,他又忍不住開始想她了,可只能想想,卻又沒法得到她。
他平生最厭惡的就是寂寞,但他卻偏偏時常與寂寞為伍,人生本就充滿了矛盾,任何人都無可奈何。
江暮寒嘆了口氣,自角落中摸出了一個大酒瓶,只見大酒瓶上寫著三個金燦燦的大字,名叫一口倒!
江暮寒膩歪地倒了一杯一口倒,一口下肚,臉上泛起了一陣嫣紅,不一會,他的眼睛就變亮了。
這是雙奇異的眼睛,竟彷彿是碧綠色的,彷彿春風吹動的柳枝,溫柔而靈活,又彷彿夏日陽光下的海水,充滿了令人愉快的活力。
他痴痴地望向前方,彷彿前方有他魂牽夢繞的人,也不知瞧了多少時候,江暮寒緩緩推開馬車,跳了下去。
趕車的大漢立刻吆喝一聲,勒住車馬。
這大漢滿臉虯髯,目光就如鷙鷹般銳利,但等到他的目光移向江暮寒的時候,立刻就變得柔和了起來,而且充滿了忠誠和喜悅,就好像一頭惡犬在望著它的主人。
江暮寒在雪地上挖了個坑,然後賊兮兮地撒了泡尿,尿液散發的熱氣配合周圍那雪花紛飛的意境,別有一番韻味。
一小時之後..................
江暮寒又站在了雪地上,他又在雪地上挖了一個坑,至於他又幹了什麼不要臉的事兒,咱也不敢問,咱也不敢看。
若換了別人,見到江暮寒這種舉動,一定會覺得非常驚奇,但那趕車的虯髯大漢卻似乎已習慣了,柔聲道:「少爺快走吧!我自己都快看不下去了,不就是一瓶一口倒酒么?你說你這一路上撒了多少泡尿了!你就不能低調一點兒么?我那是想不服都不行啊。」
江暮寒沒有說什麼,而是緩緩轉回身,朝可愛馬車走了過去,他發現車轍旁有一行足印,自遙遠的北方,孤獨地走到這裡來,又孤獨地走向前方,腳印很深,顯然這人已不知走過多少路了,已走得精疲力竭,但他卻還是不肯停下來休息,實在太不要臉了。
江暮寒忍不住膩歪道:「想不到居然還有比我還不要臉的人,我想他一定賊孤獨,他一定是坨非常非常可憐的人。」
虯髯大漢道:「誰?」
江暮寒道:「你看這腳印。」
虯髯大漢道:「這腳印怎麼了?」
江暮寒道:「這腳印的人賊孤獨!」
虯髯大漢沒有說什麼了,心中無數羊駝奔騰而過,你江暮寒只知道同情別人,卻偏偏忘了你自己.......你自己有多麼不要臉,你心裏面難道就沒有一點兒逼數的么?
卻聽江暮寒接著道:「今天的天氣真好,適合出去浪。」
剛說完,突見天地間寒氣逼人,雪花直接定格在空中。
接著,雪花又掉了下來,風雪中傳來一陣人的腳步聲。
這聲音比風聲輕得多,但卻是江暮寒正在期待著的聲音,所以這聲音無論多麼輕微,他也絕不會錯過。
江暮寒抬起手,朝前方浮現出的孤獨人影招了招手手。
這孤獨人影走得很慢,但卻絕不停頓,雖然知道江暮寒在向他招手,可就是不搭理他,一看就很憨憨。
他既沒有帶傘,也沒有戴帽子,融化了的冰雪沿著他的臉,流到了他的脖子里,他身上只穿了件很單薄的白色衣服,他沒有穿鞋子,光著腳丫子走路。
他的背脊挺得筆直,他的人就像是鐵打的,冰雪、嚴寒、疲倦、飢餓、賣萌,裝逼、都不能令他屈服,好可怕!看起來貌似沒有任何事兒能令他屈服。
當江暮寒走到孤獨人影的身旁時,江暮寒瞧見了他的臉,他的眉很濃,眼睛賊大,薄薄的嘴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線,挺直的鼻子使他的臉看起來更瘦削。
這張臉使人很容易就聯想到花崗石,倔強、堅定、冷漠、對任何事兒都漠不關心,甚至對他自己,但這卻也是江暮寒平生所見到的,除了他自己之外最英俊的一張臉,雖還太年輕了些,還不夠成熟,但卻已有種足夠吸引人的「魅力。」
江暮寒的目光中似乎有了笑意,看著身旁的少年,道:「跟我一起坐馬車不?我載你一段路路,外面太冷了。」
他的話,說得很溫柔,也很有道理,在這一望無際的「冰天雪地中,」他這提議,實在是任何人都無法拒絕的。
誰知這少年道:「男孩子在外面要好好保護自己,你一看就是坨極其不要臉的人,江湖太危險了怕被你坑死。」
江暮寒鬱悶道:「你這小破孩眼神有問題,沒看到我玉樹臨風,英俊瀟洒,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么?」
少年的手,忽然握起了腰畔的劍柄,他的手已凍得比魚的肉還白,但那動作,卻超級靈活,一看就是坨高手。」
江暮寒微微一笑,道:「你喜歡喝酒酒不?很好喝的喲!一喝就能喝到!一口美酒對任何人都不會有害處的。」
少年忽然道:「我喝不起。」
他居然會說這樣一句話來,江暮寒眼睛已有了笑意,但他並沒有笑出來,卻柔聲道:「我請你喝酒,用不著你花錢買。」
少年道:「不是我自己買來的東西,我絕不要,不是我自己買來的酒,我也絕不喝,我的話,已經說得夠清楚了么?」
江暮寒道:「夠清楚了。」
少年道:「好,你走吧。」
江暮寒沉默了很久,忽然一笑,道:「好,我走,但等你買得起酒酒的時候,你肯請我喝一杯么?」
少年瞪了江暮寒一眼,道:「好,我請你。」
江暮寒大笑著上了馬車,急馳而去,漸漸瞧不見那少年的人影了。
一刻鐘之後..................
江暮寒笑著道:「你可曾見過如此神奇的少年?我本以為他必定飽經滄桑,誰知他說的話,卻那麼天真可愛。」
趕車的那虯髯大漢淡淡道:「他只不過是個倔強的孩子而已。」
江暮寒膩歪道:「你可瞧見了他腰帶上插著的那柄劍么?」
虯髯大漢目中也有了笑意,道:「那也能算是一柄劍么?」
嚴格說來,那實在不能算是一柄劍,那只是一條三尺長的木頭,既沒有劍鋒,也沒有劍鍔,甚至連劍柄都沒有,只用兩片軟木釘在上面,就算是劍柄了。
虯髯大漢含笑接道:「依我看來,那也只不過是個小孩子的玩具而已。」
這次江暮寒非但沒有「笑,」反而嘆了口氣,喃喃道:「依我看來,這玩具卻危險得很,還是莫要去玩它的好。」
「你過來,我有個戀愛想和你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