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其十九 白狼

刃其十九 白狼

每到晚上的這個時候,下班族便佔據了這條娛樂街。城市變得燈紅酒綠,淡色的煙霧繚繞,街邊的某個近乎無人問津的酒吧卻傳出了繚繚的鋼琴聲,琴聲是如此悅耳,只可惜總被大都市的煙火氣和車喇叭所埋沒。

在那樣的酒吧里只剩下兩個人,一個是櫃檯前擦拭著玻璃杯的酒保,另一個則是正端坐在鋼琴前舞動著手指的青年,他長得很秀氣,一副完全沉浸在音樂中的樣子。當他的手按下最後一個重音時,這個酒吧便變得無比靜寂。

「……小夥子,今天彈的是拉赫瑪尼諾夫鋼琴協奏曲第三部的第三樂章嗎……」

「老闆!您知道的啊!」

「呵呵,當然,我年輕的時候也對此略懂一二。」酒保笑了一笑,將如同水晶般閃著光的玻璃杯倒扣在了櫃檯上。「你的水平不錯啊,怎麼,整天只在這小空間里彈奏,沒有想過要去更大的舞台嗎?」

「我……」青年咬了咬嘴唇,「我的話,果然還是這裡更適合一點,先失陪了。」說著,青年便合上琴蓋走出了酒吧。

「呵呵,這樣的年輕人啊,真的是……」

老闆搖了搖頭,然後開始擦拭下一個玻璃杯。鏡頭一轉,他突然輕輕舔了一下嘴唇,像是準備品嘗美食的野獸一般。

「真的是……作為食物的最佳選擇了啊。」

……

青年氣惱地回到了住宅,將門往身後隨手一摔。然後往裡面的房間大踏步而去。他的家很破舊,違和的是那個房間里有一架鋼琴,還有滿牆被撕去一半的文字紙。青年不知在想什麼越想越惱,隨手抓起一旁的酒瓶灌了幾大口,然後一下將酒瓶摔碎在鋼琴上,暴戾的樣子與剛才文雅的他簡直辯若兩人。

「該死的傢伙……敢瞧不上我的音樂,我會讓你後悔的!」

「哦?……原來是這樣。」

青年嚇了一跳,癱在了鋼琴上。只見酒保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身後,雖然站得筆直卻總讓人覺得詭異。

「誒?!……你,你怎麼進來的?!」

「哦,別在意,你有東西忘了,我跟了過來,看見你家沒關門。」

「……這,這樣啊……」

青年舒了一口氣。酒保朝他笑了一下。

「那麼?我落下了什麼?」

「哦,關於那個啊……」

酒保的表情突然變得猙獰,從他的身後拿出了一個物品——

一對手。

「誒——?」

「你的手。」

「呃啊啊——」

青年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兩隻手不知何時全都斷掉了,他看見酒保手中的那兩隻手,還在鮮活地跳動著。

「呃啊啊啊啊——!!」

「你的手是個珍貴的東西,可惜那些人不懂得欣賞……那麼你的美好就由我來幫你實現吧——」酒保突然張大了口,青年還來不及呼救就被吸了進去,只留下一地的血跡。酒保滿足地舔了舔嘴唇,然後——將從青年身上奪來的兩隻手接到了手臂上,他年邁的雙臂居然就這樣長出了一雙年輕纖細的手,如同陷入情網的少女般痴迷地望著這雙嶄新的手。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的手,才是琴師應該擁有的啊哈哈哈哈!!」

午夜,酒保猙獰的笑聲回蕩在黑暗的天空中。

……

「新的惡鬼出現了,對應邪念是——不,或許說是執念更合適。」

「……執念太強也會變成邪念。」

諾暝天在哨戒所中接受著預知者進一步的指示,自從斷用伽流太后他的身體健壯了不少,但是與之相對的每一次任務都必須十分小心。

「……奇怪,最近的惡鬼怎麼都一個樣,我探測不到它的位置。」

「是法術屏蔽的緣故吧。」

「嗯,或許是的……」

「我會把它找出來的,放心吧。」

「……誒?」

但是諾暝天沒有再停留,轉身離開了哨戒所。一旁的瑟亞忍不住笑了一下:「所以說啊,煌龍的確變得不一樣了。」

「說什麼呢瑟亞,我們可得努力向前輩們看齊才行,接受任務的魔魂怎麼都好。」說著,奧布薩斯低下了頭。

「怎麼樣……都好……」

……

「哨戒所的那些人脾氣也變好了不少呢,煌龍。」

「……」

諾暝天在黑夜中穿行著,敏銳地探測著周圍可能泄露的邪氣。

「啊,不過就像之前說過的,還是注意別與普通的人類接觸為好,最近這裡不太平,還是與人群拉開點距離為妙。」

「……我知道。」

諾暝天輕盈地落在地上,直起身子打量著面前這家店的招牌,若隱若現的鋼琴聲回蕩在他的耳邊。

是酒吧嗎……

諾暝天咽了一口唾沫,然後推開門走了進去。室內的環境十分幽暗,只有幾盞微弱的五顏六色的燈充當照明。一個身著燕尾服的男人正在舞台上彈琴,旋律無比優美。當注意到諾暝天走進來時,他的手驟然停止。

「歡迎光臨,請問要來點什麼?」

諾暝天打量著酒吧內的一切,這裡除了他們兩人外沒有任何人。

「……白蘭地加黃油。」

「挺怪異的口味啊,先生。」

「我會付錢,你調就好了。」

「那個,先生,請問你成年了嗎?」

「剛成年六個月左右。」

「嘛,那希望這杯酒能稍微洗去一點你成熟的心上蒙著的青澀的霧。」

酒保搖著頭走到了櫃檯后,隨手翻起一個玻璃杯,挖起一塊黃油放進杯里,然後轉身選出一瓶酒,將澄清透明的無色液體熟練地注入杯中,然後從架子上取下小勺子開始攪拌。

「小夥子,有學過音樂嗎?」

「……學過一點。」

「懂些什麼?」

「……唱歌和吉他什麼的。」

「那麼,你對鋼琴有興趣嗎?」

「……」

諾暝天明白對方是什麼意思。他沉默了一會兒,站起來朝鋼琴走了過去,熟練地在琴前坐下。酒保在他的身後露出了詭異的笑。諾暝天的手指開始在琴鍵上躍動,音符和諧地交織在一起,酒保變了臉色:

「不錯啊,雖然還不熟練,但混合得不錯……我猜一下,是從柴可夫斯基的G大調鋼琴奏鳴曲和第四交響曲的旋律改編而來的嗎?」酒保一邊說著,一邊悄悄地朝諾暝天靠近。只要趁他沒發覺,奪走他的雙手就不用費那麼多事了——

「猜錯了,是我亂彈的。」

諾暝天突然轉身朝酒保扔出了一張符咒,酒保沒反應過來被符咒直接擊中,人類的肉體瞬間崩裂,變為了一架巨大的管風琴——硬要說的話,是身軀像管風琴的怪物,琴箱化為了一張大嘴,周圍蠕動著一條條帶尖刺的觸手。

「……找到你了,惡鬼。」

諾暝天趁對方還沒有反應過來,用劍抵著對方的獠牙衝破了酒吧的后牆,來到了一塊荒廢的空地。惡鬼怒吼了一聲,觸手朝諾暝天刺來,被後者一躍躲開。

「煌龍,速戰速決吧。」

「嗯——」

諾暝天剛準備舉起劍,敏銳的反應神經便促使他舉起左手要抓住什麼東西。他猛地一個側身,左手手心瞬間傳來鑽心的疼痛。反應過來,那是一把帶鉤刺的匕首。

「這是——」

諾暝天往右方看去,只見照明燈下夜晚的煙霧中,有一個身影——一個披著淡藍色大衣的棕色散發的青年正轉著手中的另一把匕首朝自己的方向緩緩走來。

「林曉天……」

諾暝天的眼神凝重起來,只見林曉天輕蔑地笑了一下,突然就朝諾暝天沖了過來,一把奪過他手裡的匕首,然後朝惡鬼刺了過去。

「喝啊!」

「吱——!」

惡鬼刺來的觸手被林曉天精準地斬斷,只見他一個起身就要將刀刺進惡鬼的嘴裡,惡鬼的口突然冒起紫光。「唔——!」林曉天咽了一口唾沫,連忙將匕首橫在身前,及時擋住了惡鬼發出的衝擊波,往後用力一踩剎住了車。就在他準備再上前的時候,諾暝天突然穿過了他朝惡鬼沖了過去。「惡鬼……你的罪惡由我來斬斷。」在即將撞上惡鬼的時候,他猛地一剎車,劍利落地在空氣中畫下了一個閃耀的莫比烏斯環,然後,金色的龍騎士便屹立在惡鬼的面前。

「吱啊——!!」

惡鬼刺中煌龍的觸手被全部燒焦,煌龍猛地一抬頭,握著劍鞘的手一拳向惡鬼的主體衝去,巨大的力道將惡鬼震出好幾米遠。林曉天咬了咬嘴唇,突然將兩把匕首在胸前交叉——

「不行喲,騰狼,今天還有正事要忙。」

「是啊,如果現在就把體力耗盡就沒意思了。」

「嘛,說的是呢……」林曉天笑了一下,將匕首放了下來,靜靜地後退了兩步。鏡頭的另一邊,煌龍正在對付惡鬼似乎無窮無盡的觸手襲擊。他剛準備揮劍,只見惡鬼突然打開了琴蓋,露出了裡面一排黑白相間的琴鍵——

「糟了,煌龍,快捂住耳朵!」

「吼……」

但是晚了,激蕩的樂聲從琴鍵中如無盡的轟雷襲來,在諾暝天的腦海里炸開了鍋,彷彿大鬧天宮一般震蕩。在樂聲中,他彷彿聽到了哀嚎。眼前浮現出了這樣的景象:

「駐洪,你的鋼琴真美,要是出道了一定是個大明星!」

「呵呵,我正朝這方面努力著呢寶貝,等我。」

「可惡啊!!我的曲子到底哪裡不好,不就是缺了那幾個慘絕人寰的故事!」

「抱歉,駐洪,我本來以為你可以的……現在發現我們真的不合適——」

「等等……別走——」

「呃啊……該死的音樂……該死的鋼琴家……」

「該死的我啊啊啊啊……!!」

當樂聲終於平息,煌龍跪倒在了地上。惡鬼得意地吼叫著,準備一口吃掉這令惡鬼所憎的黃金鎧甲——

「……當你出賣了靈魂給惡鬼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不是人了。」就在惡鬼張大嘴的時候,煌龍暴起,一劍埋入了惡鬼的口中。

「所以……不論怎麼樣,你都只是披著人皮的怪物而已。」

煌龍將劍一提,惡鬼便從嘴開始被一分為二,當諾暝天利落地將劍收回劍鞘並解除鎧甲時,它就化為了一縷黑煙消散在空氣中。諾暝天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便轉身準備離開——

「不錯哩,果然是多拉貢家的龍魔魂啊。」林曉天拍著手,帶著笑容朝諾暝天走了過來。

「……有什麼事?」

「沒什麼,只是有點好奇——你說魔魂在處理完惡鬼之後……還能再接著與另一個魔魂戰鬥嗎?」

「什——」諾暝天猛地舉起劍鞘,剛好擋住了林曉天刺來的匕首。

「所以說就是這件事。」

諾暝天剛想反擊,只見林曉天一個後空翻精準落地,朝諾暝天舉起了雙刃:

「來一決勝負吧,煌龍!」

「什——」

諾暝天還沒反應過來,林曉天便如捕食的野狼一般朝他沖了過來。迫不得已他只得出劍格擋,雙方僵持在原地——

「你在做什麼……魔魂之間的戰鬥會觸犯哨戒所的法條!」

「那種東西關我屁事!」

林曉天像餓狼撕咬般雙刀如雨點般朝諾暝天刺去。好在諾暝天受過應對快攻的格擋訓練,但是林曉天迅猛而致命的打法他還是第一次親身體驗,雙手由於疲勞逐漸跟不上大腦的反應。雖然不知為什麼,這個人是真的想要殺了我。

「呃——」諾暝天往後一躍,不想對方也跟著往自己跳了過來,一腳將他踢飛,諾暝天立即調整好身體的平衡,使自己穩定地落到地上。

「這傢伙怎麼回事……還真就不怕惹來監督者啊!」

「……無鋒,毫無保留地上吧。」

「什——煌龍你冷靜一點!」

但諾暝天沒有聽進去。他知道這場戰鬥不是像訓練一樣的兒戲,如果他還天真地保留實力,面對這個魔魂說不定真的會喪命。至少現在……他還不能死。帶著這樣的想法,諾暝天的眼神銳利起來,擺出了多拉貢家的起手式。

「哦?認真起來了嗎,這樣才會稍微有趣一點……」林曉天後退一步,也擺出了準備戰鬥的姿勢,那應該是胡夫家的起手式了。兩人在荒地靜靜地拉開距離,然後就在煙霧散去的那一刻如裂帛之勢,兩人都朝對方沖了過去。

「喝啊啊啊——!!」

「第啊啊啊——!!」

黑夜中,兩人的刀劍摩擦出的火花如同閃電一般照亮了周圍,這會是魔魂間一場只有你死我活的決戰。

……

黑暗的酒吧中,黑衣人突然出現,擺弄著手裡的一台小巧的照相機。

計劃很成功,那個魔魂甚至沒有注意到暗處里他的存在。他散發著黑氣的手緊握著相機,瀏覽了一下裡面的照片,直到找到他目標的那張。

照片上是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青年拿著長劍,將一個手無寸鐵的中年酒保砍得血肉模糊。

「棋子已經集齊,遊戲要開幕了……」

黑衣人將相機收回了斗篷里,望了一眼遠處正在打鬥著的魔魂兩人冷笑了一聲。

「那麼……如果是你的話,會在哪個格子踏錯,然後投入黑暗的懷抱呢?」

突如其來的夜風撥動了吊燈上的掛墜,原地已經沒有了黑衣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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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與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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