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石林夜宿

夜色深沉，陰風陣陣，靠在一起的我們聽著不知道哪裡傳來的狼嚎聲，更加害怕地抱在一起。

我還好，雖然害怕，可是心理年齡放在那裡，再加上已經可以確認，現在的我的確如數據顯示的那般，是個天生滿級號。就算真的有狼來了，應該也可以一腳一隻輕鬆幹掉吧。

二虎就是個有點囂張的孩子而已，哪怕他以後真的成為惡霸為禍鄉里，那也是今後的事，現在的他是無辜的。

我殺了人。這是前世今生不曾有過的。哪怕無心，已經造成事實。

假如這裡完全按照《武俠世界》的設定，那麼這種情況下我將被官府通緝，人物評價中的俠義值會呈現負數，在官府和正派人士那裡不受待見。不過應該還不至於被江湖俠士追殺的程度。

可如果這裡更傾向於現實，那麼以古代的信息傳遞水平來看，我不會走到哪裡都頂著殺人犯的頭銜，更不會被人一眼看穿俠義值。就算在原遊戲中，別人的俠義值也是不可查詢的，只能通過查詢江湖評價來大致推斷。

更何況，江湖中快意恩仇，誰又會真把國法當回事。這就是所謂俠以武犯禁。少林武當那樣的白道牛耳，在鋤強扶弱時有幾個顧得上國法，生死一線間，有顧慮是大忌。

《武俠世界》中把國家概念設定的相當模糊，儘管也有朝廷、皇宮、官府、軍隊這些，可從未正面提及國號，皇親貴胄也只是稱呼為這個王、那個王、這個公主、那個郡主，王朝對外似乎自稱為中原，周邊有女真、契丹、党項、吐蕃、大理這幾個政權，雖然表面上一看就是宋代，可長城一線（燕雲十六州）又在中原王朝的掌握中，更何況還有武當、峨眉、崑崙、明教這些後世門派。可以想見，設計者是希望最大程度地豐富江湖內容，同時又不想忽略民族矛盾這種很容易展開劇情的要素。

正想著這些，忽然肚子傳來一聲咆哮，緊接著李海那邊也發生同樣的狀況。我們已經一整天水米不進了。

對望一眼，彼此露出可憐又無奈的表情。

「不知道爹爹怎麼樣了。」

李海說道，我仰頭望天，月明星稀，正如昨晚。

「鐵叔一定沒事的，他很厲害。」

這不是安慰，而是事實。李鐵雖然不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可是殺人與撤退的本事絕對堪稱一流。

「你說我們還能回去嗎？」

豆芽菜有些沮喪，他應該是知道的吧。

「恐怕不能了。」

我說道。

「我們怎麼找爹爹？」

語氣中有些慌亂。

「讓他找我們，」

「啊？」

「嗯，等著他來就可以了。」

李海不再說話，整個人縮成一團，靠在旁邊石塊夾角的背風處。飢餓感再次湧入胃部，我嘆口氣。要說這些年我最欠缺什麼，那就是行動能力。雖然知道晚上不宜狩獵，但就算天亮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尋找食物，就算從不遠處的小溪里抓來了魚，也不會生火，難道要生吃？

現在想想，那些武俠劇里野外燒烤的俠士們，也沒那麼瀟洒。

不知不覺間，回想起昨夜看到的那張人體經脈行氣圖，麻麻痒痒的感覺再次出現在雙手，好似駕輕就熟地一點點向上蔓延，最終匯聚在胸膛，一股溫熱油然而生，飢餓感減輕了不少。

這次沒有感到難受，反而覺得有點舒服，我沒有試圖阻止或者促進這一過程，就這樣仰望星空，感受著體內發生的小小變化。

也不知道這幅圖是否真的來自逍遙派。既然它與前面的唐門武學都有所不同，那就很可能是我的「娘親」曲盈香從逍遙派帶出來的。不知道這種功法與大名鼎鼎的北冥神功相比，哪個更勝一籌。

我忽然一個激靈，想起了非常重要的事。假如現在是唐嬰十一歲時的武俠世界，那麼……那件事可能還沒發生，那件信物還好好躺在那陰暗潮濕無人問津的地方。現實可不是遊戲里的副本，可以多人組隊反覆重複一直刷，現實里只要被拿走了一次，就真的會消失。

如果能在劇情發展到那一步之前，去那個峽谷里的山洞中得到那本圖集，是不是就能學會北冥神功了？

雖然在遊戲里，那是一件任務道具，不能直接使用，但這可是現實世界，總要符合邏輯吧。只要拿到圖集卷冊，應該就能按照上面所繪的圖形學習功法，就像我身上這張一樣，遊戲里不能識別的東西，現實中確確實實存在。

想到這裡，我不禁憧憬起來，如果真能學會全套北冥神功，至少也能達到逍遙派掌門的內力水平，完全可以橫著走。

可是很快，我又陷入擔憂，那裡不再是副本區域，萬一被哪個有主角命的傢伙捷足先登怎麼辦？

等等，有主角命的不就是在下嗎！

胡思亂想之間，體內的麻癢感覺繼續蔓延，擴散到更多的經脈，整個身體都跟著暖和起來。在這樣略顯舒服的感受中，我逐漸進入夢鄉。

再次睜開眼睛，周圍依舊昏暗，風吹得臉有點疼，可我並不寒冷。低頭一看，發現身上蓋著件破布，再抬頭，就見李鐵那張黑臉與我近在咫尺。

「呃……噢！」

我嚇得向後縮，後腦勺撞在石頭上，痛得皺眉。黑大漢看著我，面無表情。

「兩個人也不輪流守夜，當心給野狼叼走。」

我猛然驚醒，身體似乎比睡著之前好了很多，不再那麼疲憊。看了眼旁邊，李海依舊熟睡中，縮成一團像只小貓。

「知道了。」

李鐵依舊定定看著我，我們四目相對，一時無言。忽然，他問道。

「你在練什麼功？」

「小冊子里的。」

我說著把保持翻開最後一頁的薄冊遞過去，他看了一眼，並沒有接過去。

「這是逍遙派的內功。怎麼不學唐門的功夫？」

我收回手，有些無奈。

「別的看不懂，這個看著圖畫身上就有感覺了。」

我這可是實話實說，只玩過遊戲的我，雖然知道各種武功的原理，可真實接觸下來，發現那些口訣說得雲里霧裡，這大概就是沒有武學基礎的緣故。

李鐵用更加凌厲的眼神緊盯著我，讓我心裡有些發毛。他不會發現我跟所謂的以往不是一個人了吧？

「嗯。」

結果，他看了一會就這樣輕描淡寫過去了，遞過來一個皮囊，我拔開木塞仰頭灌了一口，還有點溫度的清水。

「叔，我們今後怎麼辦？」

李鐵坐在我對面，擋住了吹向李海的寒冷夜風。

「去南邊。」

「南邊？」

他抬起頭，語氣依然平靜。

「往南邊翻過山就是大理國境內，我們找個地方安頓下來。」

我有些感動，這次的事全都是我一個人的責任，李鐵卻帶著兒子一起成為通緝犯。我是沒有勇氣說「其實不用這樣」的，更不知道該怎樣感謝他。

「謝謝叔叔。」

李鐵沒有說話，也許在他看來，這都沒必要。

回想起昨天他講述我爹娘往事的神情，實際上已經年過而立之年的我，在心中微微嘆息。在遊戲里，彌留之際的李鐵眼前浮現的，或許是他深深愛慕卻無法說出口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