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住在她心裡最美好的少年
看著自己的丈夫面對自己時冷嘲熱諷,可是在提起別的女人時卻是千般情執、萬般柔腸,殷璃覺得自己的心幾近麻木,就連此時臉上露出來的笑都不再像是以前般可憐脆弱。
眼下的她就像是一個從冰冷的深淵爬上來的小惡魔,帶著毀滅一切的力量,看著他:「孤的大駙馬果然是了解孤,知道孤是這世上最惡毒的女人,既然佔了這個『最』字,孤又怎麼可能會放過在你心中純真善良的殷雪珊呢?這麼多年來,殷雪珊最孜孜不倦做的一件事就是看見我死,可沒想到她跟她那個母妃一樣蠢,努力了這麼久的事卻始終無法如願;眼下,她將要迎來人生一大喜事,孤身為她的長姐,又怎可失了禮數,不給她備一份禮物相賀呢?」
沈墨池看著殷璃臉上不懷好意的笑容,一身清冷超然的氣質在此時徹底化為烏有,只見他生氣的朝著殷璃大步跨來,往日里連觸碰她一下都會覺得噁心無比的他此刻卻緊緊地攥著她的肩膀,用力的搖著。
「殷璃,你要是敢傷害雪兒,我發誓,絕對不會放過你。」
看著他那雙恨不能扎進自己肩膀肉里的雙手,她就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雙眸灼亮的看著這個第一次主動靠近自己的男人,「沈墨池,你如今是孤的大駙馬,你為了別的女人一再傷害孤,是真的認為孤在你面前會一再容忍嗎?」
聽見殷璃連名帶姓的喊自己,沈墨池恨意滿滿的笑著:「兩年前,若不是你以整個沈府的前途為要挾,你以為我願意住在你這骯髒的東宮裡嗎?殷璃,你可還記得我在大婚之夜同你說的話?我會讓你後悔將我應進東宮,這輩子你都別想從我這裡得到絲毫的溫情。」
殷璃垂眸輕笑,明明因為他的惡言而全身顫抖,可是她臉上的笑容卻是越來越大:「是嗎?你會讓我後悔嗎?可是沈墨池,我怎麼覺得將來你會後悔呢?!」
說到這裡,殷璃不顧肩膀上的疼痛,用力扯開自己的衣襟,露出大片雪白的胸口,自然也將心口上的那道舊傷暴露在外。
沈墨池一眼就看見那道傷口,整整兩年過去,那傷痕依然如新,就像是昨天他刺的一般;看著這樣一道醜陋的傷疤醒目的爬在她雪白的肌膚上,沈墨池先是震撼,跟著便像是看見了什麼噁心人的東西,撇開頭,後退一步,從齒縫中擠出來四個字:「不知廉恥!」
殷璃就像是沒聽見他的叱罵一般,呵呵笑著,就像是在同他做出最後的訣別,道:「沈墨池,我知道當年我強行迎你進宮,是我做的不對,就算我現在將理由告訴你,你也不會相信。這道傷疤是你留給我的,在大婚之夜留給我的,是在我對你說我喜歡你的時候,你毫不留情抽出匕首扎在我的心上留給我的。」
「這兩年來,傷口雖然痊癒,可是每逢暴風驟雨之夜這道傷口依然會隱隱作痛,還有在我想你的時候,也會叫囂著疼痛,像是在提醒著我,殷璃,只有這世上最蠢的蠢貨才會愛上一個千方百計想要自己死的人。可你知道嗎?我曾經想要為了你,變成一個這樣的蠢貨,哪怕受盡萬人嘲笑,也甘之如飴。」
「可是現在,我不想再當蠢人了。在我踏進瑤華殿看見你用背影面對我的時候,在我向你提起殷雪珊你失控衝上來的時候,我就知道,我這兩年的等待、兩年的奢望,還有我這一生第一次愛上一個男人的相思算是徹底到頭了、落空了。」
兩行眼淚不知何時從殷璃的眼眶裡滑落下來,她用一雙永遠都明媚的眼睛看向這個成為她全部少女時光的男人,笑的真誠又傷心,「沈墨池,今日來見你我就是想要跟過去做個訣別,謝謝你給了我一個答案。此時你我站的這般近,可卻像極了站在兩個世界的人;就像當年,我第一次在太液池碰見你時,你一襲白衣坐在池邊撫琴逗魚,我站在距離你幾步之外的柳樹後面,吃驚的看著你的神情,難以相信這世上竟會有人撫弄出這般令人心神激蕩的琴音,更不敢相信我親眼看到了這世間最乾淨明亮的少年。」
沈墨池的神情在這個時候露出了一絲複雜,扭頭看向殷璃:「你可是說四年前為天子賀壽的那一次我入宮?這不可能殷璃,你到現在還想欺騙我,這些年來你從未踏出過東宮一步,又怎麼可能在四年前的太液池邊遇見過我?」
殷璃仰起頭哈哈大笑了兩聲,抬手將臉上的淚擦掉:「不愧是孤的大駙馬,心思果然夠縝密,孤還真是不能小覷了你。」
聽見殷璃這麼講,沈墨池本該是要更為生氣厭惡她的,可是不知為何,瞅著她那雙帶淚的眼睛,他又在這個時候猶豫了,只能審視打量著她,試探著猜測她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而殷璃就像是今晚來到瑤華殿只是為了同這個住在自己心裡整整四年的少年告別一般,在用沉醉的眼神將他的眉眼最後一次清清楚楚的看了一遍之後,就帶著幺雞默不作聲的離開了。
這個人,來的時候意氣風發,走的時候雖依然是滿身傷痕,但卻步伐堅定。
看著殷璃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夜幕,沈墨池的心情久久無法平靜,滿腹疑惑,難以自解:「餘慶,剛才殷璃的話你應該聽見了吧,她的話是什麼意思?她為什麼知道四年前我曾在宮中太液池邊撫琴逗魚?」
名叫餘慶的宮人立刻就從地上站了起來,躬身來到沈墨池的身邊,看著他明顯亂了的神情,藏在袖下的手不安的抓緊,但臉上卻露出與往日一般無二的謙和笑容,道:「公子,剛才殿下說的那些話是做不了真的,這些年來,您陪伴在殿下的身邊,對她的性格也是了解一二。殿下慣常就是個弔兒郎當,萬事都不當真的人,隨口胡說更是能張口就來。您怎麼能被她的三言兩語給亂了心,讓她的幾句話就帶著跑了呢?況且,到最後不是連殿下自己都承認,那些話是她亂講的嘛。」
沈墨池懷疑的看向餘慶:「真的嗎?她真的是故意說出那件事給我聽的?可是那件事明明只有我和雪兒知道,為何她會知情?」
也難怪沈墨池會揪著這件事情不放,只因在四年前的太液池邊,發生了一件幾乎改變了他命運的事。
那日他隨著父親一起進宮為天子賀壽,他自小就被稱為神通,經常進出皇宮,在皇上面前也頗得臉面;皇上知道他扶得一手好琴,就將宮中收藏的鳳桐古琴交給他演奏,他為了不辜負皇恩,就悄悄來了人跡罕至的太液池邊練習。
可就在他練習的正熟的時候,卻因失神從池邊滑落入水,他自小就不習水性,身邊又沒有帶貼身的小廝,眼見著就要被溺死的時候,卻被人及時救起。
只怪他當時整個人昏昏沉沉,並未看清楚救他的人是誰,只是隱約知道她是一名女子,穿著暗紅色的裙衫,跟著便人事不知的徹底昏了過去;直到他後來清醒過來,才從宮人口中得知救他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二公主殷雪珊。
而那個告知他救命恩人的宮人正是後來他入東宮之後伺候在他身邊的餘慶。
四年前,他在性命垂危之際被殷雪珊相救,二人從此便結下緣分,殷雪珊雖是惠妃之女,但卻也是當今聖上捧在手心中長大的公主,天之驕女、身份尊貴,而最讓沈墨池欣賞的是她的溫柔與善良。
他曾與這個美好的皇家公主傾心相許、生死不離,曾和她一起發下宏願,只願今生與君相守,白首不離;可沒想到,所有的美好都斷送在兩年前。
從來都不踏出東宮一步的皇太女竟然利用儲君身份壓制沈家,逼的他不得不入東宮當駙馬,不僅讓他錯過了這一生最美好的姻緣,更是讓他在自己心愛的姑娘眼裡成了那負心薄倖之人。
沈墨池這一生都從不曾痛恨過任何人,是她殷璃,親手教會他什麼叫恨,什麼叫醜陋。
在入東宮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做好了當一個沒有感情的行屍走肉,事實上這兩年,他的確也是這般過著的。
他知道這個高高在上的皇太女對自己頗為另眼相待,可是他就是能將她當成空氣一般視若無睹,甚至還能一次次的刺傷她的驕傲與真心,看著她望著他的眼睛里那跳躍欣喜的火焰一點點變成失落、哀傷、最後到痛苦、折磨……;他才覺得自己心裡好受一些。
可是眼下,事情好像變的有些不太一樣了。
明明只有他和雪兒知道的事,為何她殷璃也會知曉?而且,知道的這麼清楚?
再想起她今天同他說的那些怪異的話,他總是覺得眼前似有一片霧靄遮掩著真相,只要他努力扒開,或許就能找到解釋這一切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