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談

在星巢的第一個夜晚，韓丹騰躺在上鋪，感受著肌肉的酸痛，瞪著一片漆黑的天花板。

整個宿舍，一片死寂。

當然，這死寂不是什麼不詳的徵兆，集會一結束，王耀星和兩個室友先後被肩膀戴著紅章的老兵喊走，韓丹騰愣愣地看著室友離開，而後無聊地洗漱，無聊地上床，無聊地翻看小冊子《星巢簡介》，某一刻熄燈，韓丹騰放下冊子，瞪天花板。

隔壁寢室也很快安靜下來，世界彷彿停機。

回想起來，除了王耀星之外的兩個室友很有特點，韓丹騰看著他們有種莫名親切感。

這兩人是雙胞胎，皆身穿米色衛衣與牛仔褲，不同的是眼瞳一藍一紅，身材中等，一個戴著黑框眼鏡，另一個沒戴，眼神清澈，他們的面容算不上精緻，但都有種乖巧的清秀氣息，稜角柔和鼻樑高挺。韓丹騰記得是紅眼瞳的那個叫林夏，藍眼瞳的叫林冬，林夏管林冬叫哥哥。哥哥看上去成熟穩重一些，弟弟感覺更為靈動，林冬的藍眼瞳是海天藍，很好看，林夏的紅眼瞳是火焰紅，比叫銳利，韓丹騰猜想兩人肯定分別掌控了寒冰之力與火焰之力，但問題是大家都是王族，應該掌控兩種以上的力量。

在這種環境下人們總是會想很多，韓丹騰感覺自己慢慢陷入「哲學思考」了。

腳步聲驟響。

韓丹騰精神一振。

越來越近，到門口了。

停下，開門。

韓丹騰起身看去。

三個室友走進宿舍，分別拿起洗漱工具，然後輕手輕腳地走出。

韓丹騰略感尷尬，他想打招呼，但沒有一人的目光掃來。

很快，室友們歸來。

黑暗中看不清是誰，但聽聲音是林夏，他蹬著床梯，對韓丹騰小聲說：「教官們找人談話咧，記住八字方針！」

「什麼？」韓丹騰眉頭一挑。

「忠於祖國，忠於人民！」

「……」

話不多說，林夏上床歇息。

韓丹騰內心忐忑，等待著。

遲遲沒有動靜。

韓丹騰眼皮開始打架，或許教官們要睡了，明天再找人？

那我睡吧？

輕微的開門之聲響起。

「韓丹騰。」有人喊。

這聲呼喊很輕，似是人迷濛時的夢囈，但呼喊聲傳入韓丹騰耳朵里，韓丹騰腦子頓時清醒，若雷霆萬鈞。

韓丹騰驚醒，他看向宿舍門。

一個中年男子挺拔的身影。

「將軍？」韓丹騰認得那張臉，就是今天站在國旗台上訓話的那位，周國棟將軍！

韓丹騰立刻穿衣下床，由於過於緊張踩在床梯上滑了一下，崴腳倒在地上。

咚。

臉上火辣辣的，韓丹騰滿懷歉意地看向室友們與將軍，卻發現三人依舊酣睡，而將軍面色平靜。

韓丹騰趕忙站起，走到將軍面前，立正。

這時，韓丹騰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腳似乎沒有感受到絲毫痛感。

將軍轉身，走出宿舍。

「過來。」

韓丹騰跟著走到走廊。

「看。」將軍說。

韓丹騰看向前方。

前方，焦黑的大地蔓延到天邊，無數身穿各式獸皮衣的士兵咆哮，簇擁著幾頭猙獰的巨獸。

韓丹騰怔住。

巨獸怒吼，魔龍張開遮天的羽翼，巨龜移動如山巒的軀體引發大地震顫。

天穹上，一道漆黑到極致令人發寒的裂痕宛若世界的傷口，一艘艘銀色的戰艦懸浮四周，炮口光芒凝聚，堪比烈日。

轟！

粗大的光柱照亮大地，直奔韓丹騰而來。

「這是什麼！？」

光柱吞噬韓丹騰，耀眼的光芒中一切景象消散。

「這是……」

宿舍樓內日光燈早已熄滅，唯有幾盞幽藍的路燈散發朦朧的光，值班的士兵筆挺地站在路口，宛若雕塑。

「我們的敵人。」周國棟說。

「不可能吧？」韓丹騰喃喃，「那是龍哎，還有戰艦，我們的敵人？」

「你看到了？」周國棟問。

韓丹騰一怔兒。

「你可以看到，證明你的確有王族的血脈。」周國棟微笑了一下，但忽然如遭雷擊猛地僵住，他黑色的瞳孔微微放大，宛若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物。

「將軍？」

周國棟很快恢復平靜，說道：「剛才我動用了我的高維位面基因系統，給予受者啟迪，讓他們自己看到此生的宿敵，凡是有王族血脈的人都會看到鋪天蓋地的士兵和巨獸，那是千年來我們的敵人，七貴族及其他們的奴僕。」

「那些巨獸，是真的？」韓丹騰眼神微顫。

「至少在典籍記載中，它們存在過，但自從上古之戰後，它們銷聲匿跡，只留下傳說。」

韓丹騰撓了撓頭，說道：「可是，將軍，我們怎麼面對那些敵人？」

「所以我們選擇你們，你們都是王族的精銳，你們與眾不同，擁有極強的高維位面基因系統，你們的力量，足以對抗七貴族。」

韓丹騰噎住，抿了下嘴，說道：「可是從小到大，我從沒有見過高維位面基因系統，我自己沒有，也沒有見別人用過，我一直都是個，普普通通的人。」

周國棟看向韓丹騰：「的確，我們從沒有發現你的異常之處，但在我們對所有王族的評級中，你是最高的級別。你是一號。」

「換句話說，你是這裡所有人中潛力最大的那個，」周國棟笑了一下，「我們選擇相信你。但就我個人而言，你沒有那種值得託付大任的性格，不過我服從組織安排。」

韓丹騰默默看著自己的雙手，內心忽然生出一點希冀。

在他平平淡淡的二十年人生里，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說他。

或許，我真的有潛力？

「基因是存在變異的，王族基因亦然，你的父母誕下了不同尋常的你，星巢將充分挖掘你的潛力。」

「真的嗎？」

「當然，明天早上按時集合，所有人將檢查高維基因。」周國棟說。

「是。」韓丹騰敬了個不標準的軍禮。

周國棟點點頭。

一瞬間，周遭場景變換，韓丹騰發覺自己正躺在床上。

剛剛的一切，仿若一夢。

困意湧上，韓丹騰沒有多想，沉沉睡去。

宿舍外，周國棟身穿軍裝，信步離開。

值班士兵敬禮。

星巢，地下九十一層，參謀部會議室。

周國棟走入黑暗的會議室，在其進入的同時，一個藍色的笑臉符號被投射在空中。

「星門。」周國棟止步，看著那個笑臉，笑臉名為星門，是統御整個星巢信息系統的人工智慧。

「元老會議通過決議，制定了重點培養的人員名單。」星門溫和道。

「打開。」

「是。」

會議室一瞬間亮起。

寬敞明亮的橢圓空間里擺放著一個平整的巨大圓桌，圓桌之上，懸吊著四面屏幕，會議室四周各自擺放著一件古老的青銅文物，其上花紋複雜詭異。

屏幕開啟，一份表格顯現。

「1.韓丹騰。2.林冬。3.林夏。4.陶濤......72.王耀星。」

「這七十二人大多數已經激活高維基因系統，皆為A級以上，未激活者高維基因系統也極為特殊，星門的普遍探測並未得到答案。今後的訓練中，這七十二人必須面對更嚴格的訓練，任務執行中，給予其最艱巨最危險的。」星門發聲，「此為元老們口諭。」

「是。」周國棟敬禮。

「傳達完畢。」

會議室重新暗淡下來，周國棟走到屏幕前，在圓桌上輕點幾下，彈出鍵盤，而後再打開搜索界面，輸入文字。

「上古之戰。」

搜索結果是一份電子檔案。

周國棟很多年前看過這份檔案，但細節忘卻了許多，今天韓丹騰看到的景象讓他想到了什麼。

「上古之戰，即王族、七貴族聯合的一次戰役，擊退了外星異族的入侵與奴役。」

簡短的一句話，周國棟眉頭緊皺，他印象里，這份檔案絕不如此簡潔，但他想不起來裡面有什麼了。

「星門，上古之戰後就是七貴族之變了吧？」周國棟問。

「是的。」

「給我調出七貴族之變的檔案。」

關於七貴族之變的檔案分類繁雜，詳細記載了七貴族的叛變過程及其罪行，周國棟看著上面的記載，心中有了一些定數。

「小周啊，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忽然，背後傳來長者的輕笑。

周國棟深吸口氣，回身，躬身行禮。

「三長老好。」

「小周，不要去查上古之戰了，過去太久了，」三長老拄著一根拐杖，形銷骨立，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其面龐，但足見歲月的溝壑，「而且對現在毫無影響。」

「晚輩謹遵教誨。」周國棟恭聲應道。

「去吧。」

「是。」周國棟起身，退出會議室。

三長老抬頭：「星門。」

「在。」

「清除一切關於上古之戰的信息，永不恢復。」

「是。」

三長老細小的眼睛里有鋒銳如劍的光閃過，他盯著屏幕上的進度條，直到其百分之百。

「上古之戰信息，完全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