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二話·Susceptible

待到荼蘼回到食堂大廳時，原本的熱鬧已沉澱不少。

墨綠色的防滑墊已被撤下，地面重現出它原本的光澤，灰黑色的瓷磚上，或許是消融的雪在無聲浸潤。

荼蘼一眼就找到了原來的那張桌子，上面擺著兩份飯，胡老師的位子已經空了，只剩下藍鍾還端坐在原地，她的飯看起來一口都沒動過。

荼蘼不顧地板濕滑，快步向藍鍾走了過去。

藍鍾雙手放在膝蓋上，目光緊緊跟著荼蘼，看起來頗為乖巧。

「抱歉，我稍微遲了一些。」荼蘼在藍鍾對面坐了下來，一邊解著圍巾一邊說道，「怎麼了？這些菜不合你的胃口嗎？」

「不……沒有這種事……」藍鍾很著急地擺了擺手，似乎很急於去否認，「我聽說……中國的禮儀規定，在前輩動筷前，後輩是不能搶先開始的……」

換做別人，荼蘼肯定會把這句話當成玩笑話，但現在說出這句話的是藍鍾，荼蘼便會相信這是認真的。

事實確如胡老師所言，藍鍾很敏感，她對別人的反應是如此的在意，僅僅只是詢問「這些菜合不合你胃口」，藍鍾都會慌亂無比，生怕自己的舉動讓別人感到為難或是沮喪。

但是，縱使藍鍾心中也許是遁入深海的壓抑，她那雙眼睛，卻自始至終注視著荼蘼。有好幾次，藍鐘的眼神似乎已要躲閃，但卻似有什麼信念在支撐著她，雙眼一閉之後，目光仍舊落在荼蘼眼中。

「我不是你的前輩吧，我們好像是同輩。」荼蘼表面上笑了笑，心中暗自抿了抿嘴唇。

「她其實很希望能擁有朋友的吧……只是，她的努力，有誰能注意到呢？」

藍鍾坐在原位上，撇開的眼神似乎在在意著什麼，心不在焉地抬起右手，卻又只是放在筷子邊，並不拿起。

荼蘼心裡覺得奇怪，但也並沒有過多在意，伸手自顧自拿起了筷子。

「那……我們是什麼關係呢？」

兩根細細的筷尖剛觸碰到飽滿的米飯時，藍鍾突然開口問道。

她的聲音一下子響了許多，語氣里透露著無法躲閃的堅定。

荼蘼遲疑了一下，抬起頭來，看向藍鍾。

這突如其來的注視，一時讓毫無防備的藍鍾手足無措，兩頰似是羞得一紅，原本眼中那清晰的堅定，也消散了，反倒是自己的目光逃避了。

對於敏感的她來說，或許打在她耳後的呼吸，也會如細細的針刺般難熬。

「對不……」

「你說我是你的什麼就是什麼。」

藍鐘的話還沒能出口，荼蘼溫柔的聲音已順著耳廓傳入心中。

酥軟的話語，好像一條會在夜晚發出鵝黃色熒光的溪流，涓涓流淌，左心房裡，一滴滴飽滿的溫存。

藍鍾看向荼蘼，她吊起的眼角，滿含粲然笑意。

兩彎細眉，和唇齒間兩端微微上揚的縫隙。

無不讓人感到一股從腳踝升起的溫暖。

「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只要是你希望的，就可以。」

荼蘼的聲音，就像是在講述一個悠遠的童話，那般的輕柔，宛如指尖輕撫臉龐，彷彿，連時間都跟隨著她慢下來。

好希望，她的耐心永遠不會消磨，能一直停留在現在。

「為什麼……要為我做到這樣？」

藍鍾極為小聲地問道，不解包裹著她的聲音，隱藏於其中的，是生澀的期待。

「因為，想讓對這個世界如此溫柔的你，也能被溫柔以待。」

雪已融於午後的暖陽，只是短短的十幾分鐘，滿城的銀白，早已成為攝影者相機中無法填補的一頁膠捲。

公交站台上，荼蘼拿出一根藍莓味泡泡糖，放進嘴裡嚼了起來。

馬路另一邊的人行道上，藍鍾生疏地使用著她的手機，在QQ里修改著一個人的備註。

備註名是：荼蘼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