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五話·Warm in snow

不知何時，明明剛剛才與和煦的光芒見面，現在回到天台上時，卻已不見那遍地的鵝黃。

天色似是暗了，藍寶石般的穹頂飄來似天使落羽的捲雲，恰如碧波輕拍，年輪悠轉。

學生會活動室令人感到不適的日光燈下，荼蘼正將一枚印章和一疊學生手冊遞給藍鍾，臉上依然掛著暖陽般的微笑，帶著鼓勵的意味對藍鍾說：

「只要在『校長蓋章』這一欄蓋章就可以了，我想，這項工作交給你來做，是再適合不過的了！」

荼蘼已經從見到藍鍾開始一直微笑到現在了，不過，現在她確實是發自內心地感到愉快，在校長出差期間，適合完成這項工作的人，毫無疑問是作為校長孫女的藍鍾。把工作交付給適合的人，完成這一件小事對荼蘼來說無比重要。

雖說學校的名稱是得蘭一中，但實際上卻是一所私立學校，也就是說，藍鍾在不久的將來，遲早會成為一位女校長吧。

藍鍾接過印章和學生手冊，兩顆眼睛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似有一種魔力在吸引著她。

隨後，藍鍾很快將學生手冊平放在桌面上，拿起印章，眼神中露出無比的堅定與執著，對準需要敲章的位置，有力地蓋下了那枚印著「藍」字的印章。

鮮紅色的印泥留在紙面，似乎是一種嘉獎。

藍鍾卻仍然不滿意，她低下頭，仔仔細細地觀察起來，像是在雕刻一尊雕塑一般一絲不苟，鼻尖幾乎快要沾上未乾的印泥。

許久，她才抬起頭來，將這份基本已使她滿意的成品輕輕划向一旁的空位處。

荼蘼一邊處理著手上的文件，一邊不時從剛好能遮住臉的文件中偷偷瞄一眼全神貫注工作中的藍鍾，每次一看到，她就會躲在文件下面不出聲地笑笑。

也許是她天生就不討厭這種在做事時認真可靠的人，但更多的是，藍鐘的一舉一動像極了藍德校長，這一點使得荼蘼感到格外新鮮。

「不過，藍鍾可不是那個老頭……嗯……我也絕對不會讓她成為和那個老頭一樣的人！」

獨自想著，連荼蘼也感覺到，自己似乎稍稍有被藍鐘的認真所感染到。

她已確信，這一次做下的決定，不會有錯。

荼蘼的嘴角微微上揚，繼續加緊工作起來。

一扇門，關住了一整個房間的溫暖。

窗外已無聲落下雪花，樓頂的能見度，也隨之朦朧了，遠方的界限，於無垢的透明中，淡去。

南方的雪不會在平地上堆積，但卻會躲在每一個角落，無論是烏檀木窗框的邊緣，還是梅花枝的嫩芽，總能找到那麼幾顆晶瑩剔透的雪花，那才是雪精靈對人間的巡禮。

然而，在活動室里心無雜念地工作的二人，卻沒能覺察到，待到工作結束時，荼蘼推開門，一陣寒風夾著雪花忽地吹過，臉上立刻傳來冰雪消融的觸感。

「這下麻煩了，天氣預報沒說要下雪。」荼蘼面露愁容，轉頭看看藍鍾，藍鍾並沒有帶傘，看起來同樣在為大雪發愁著，不過，她似乎並沒有記恨讓她留下來工作的荼蘼，如果是普通的關係，應當不會記恨這種小事，也不會因此而改變對一個人的看法。她是坐公交車的，冒雪回家也沒有大礙，但藍鐘不一樣，藍德住的別墅離學校只有五百米左右，她不太可能搭載交通工具。

而且，現在也已經是午飯的時間了，幹了那麼多活，說實話，連荼蘼自己都覺得有點餓了。藍鍾這樣在行事風格上和藍校長那麼相像的人，回家后，想必也不會點外賣，無論如何都要自己做，說不定，就算是家裡沒有食材了，也要特地專程去買一趟呢！

荼蘼覺得自己在胡思亂想，但她腦海中還是隱隱浮現出藍鍾撐著比自己的身形還大的傘走在風雪中的景象，想想就讓人心疼，但這確實是藍鍾能做得出來的事。

荼蘼自然不會容忍這種事發生，或者說，她從看到飄落的雪花時，就已經決定不會讓藍鍾現在回去了。

她走進屋內，從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取出一把傘，在門外撐開。

於飄雪中，忽而間轉過頭來，灰色的過肩長發隨著圍巾的擺動而散開。

緊貼著膝蓋的衣角上，顆顆冰晶輕輕降落。

一雙閃鋅色的眼瞳，溫柔地注視著。

「別擔心，中午我會幫你搞定的。」

雲層間的縫隙投下一束輝光，她正似雪國的天使，在飛揚的雪花中，淺笑……

霎時間，藍鍾感到心頭一股無名的熱流靜靜流淌進空蕩蕩的左心房。

是否是，未能尋覓到的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