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八十六話·Gradually changing sky
雅典，人類文明群星所鋪成的銀河西半部，少不了這顆古老而璀璨的明星。
流連於古希臘神話中描繪的眾神之城，徜徉在愛琴海畔如微醺的迷醉浪漫。
「同學們安靜一下聽我說。」
吵吵嚷嚷的大巴車上，慢慢安靜下來。
「我們接下來是去雅典衛城那邊。」有著一頭漂亮金髮的亞裔導遊在巴士車頭的位置拿著麥克風說明著，「我們一會主要是先去酒店，把我們的行李放一下。現在雅典時間是下午1點左右，考慮到大家遠道而來也很辛苦，今天下午就安排大家自由活動了，需要在酒店休息的可以休息，想外出的請注意個人安全，我是不太推薦大家下午提前去衛城參觀的，因為……然後在傍晚5點半前務必回到酒店，在這之後……」
導遊說得很詳細，荼蘼現在已經記不清具體內容了，她只記得在導遊介紹的時候，坐在自己身邊的藍鍾一直在認真地聽著，手中的筆不斷地在筆記本上記下一個個要點。
「藍鍾。」荼蘼終於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下她，「旅行計劃是學生會指定的，完整的行程安排我這裡都有，不用記也可以哦。」
藍鍾懵懵地抬起頭，忽然間如夢方醒。
「啊……抱歉，前輩。」
她把筆夾在筆記本的扉頁，裝進了隨身攜帶的包里。
「果然還是有點累了？」荼蘼笑道，「下午，還是在酒店休息比較好？」
藍鍾咬了咬嘴唇，眼神朝右下方不經意地瞟了瞟，小聲說：
「也許是這樣的吧……」
聽不出她是在對誰說話，是對荼蘼，還是對自己。
如果是對荼蘼，那這毫無疑問是在掩蓋什麼，荼蘼一眼就能看透。
如果是對她自己，那這或許是一種說服，是一種生硬的強迫。
荼蘼不得而知。
不知從何時開始，荼蘼漸漸感到自己與藍鍾之間，存在著一層如雙色琉璃的間隔。
或許它從最初開始就存在，只是隨著兩人間的距離不斷靠近，才逐漸得以被覺察。
從荼蘼那側向藍鍾看去，是水藍色的，通透，澄明，不加遮掩，使得荼蘼能夠一眼看穿藍鍾淺色的內心，但唯有她內心中象徵著憂鬱的藍，在荼蘼的那一側，它們是那麼難以辨認，難以看清。
荼蘼總是能看出藍鍾在說拙劣而善意的謊言，但也僅此而已，她無法看穿在那鵝黃色謊言的背後，有怎樣海藍色的憂愁。
她渴望去了解，但當她面對眼前華美的琉璃時，那易碎的光彩總讓她無從下手。
「或許……」荼蘼想著，「我應該試著去考慮，她究竟是怎麼看我的……」
……
還未見到衛城，就已被路途中的景象所折服。
那一座座各異的房屋，是西方建築精髓的沉澱。
石柱與大量運用巧妙的拱形結構，在現代建築中同樣折射出千年文明的疏影。
住宅大多採用紅褐色的塔形頂，小巧精緻。
面朝大海，背靠群山，這是在都市的喧囂中難以脫身的人們無法想象的仙境。
酒店在海邊，離衛城僅有不到一公里的距離。或許在深夜時，能聽到衛城這座象徵希臘歷史與命運的建築呼吸的聲音，它會吹向愛琴海，捲起拍向海灘的浪潮。
荼蘼在詢問了校內的幾個曾經到過雅典旅行的老師后，又在家委會進行了一次意見徵集，最後選擇了這家高端酒店。
得蘭一中可以算得上半個貴族學校，在學生會與家委會進行溝通后，家委會對此次研學旅行採取大力支持，這使得學生會可以免去考慮大部分的集體開銷。
但家委會會把酒店整個包下來，是荼蘼和學生會的各位所沒想到的。
這也使得荼蘼備受打擊。
「仔細想想好像確實是這麼回事……」
房間內，荼蘼在不甘心地敲完計算器后，終於妥協下來，癱倒在桌上。
「什麼？」魂香剛走進房間就聽到荼蘼有氣無力的聲音，「茶茶怎麼了？」
「我們學校高一總共有400多個人吧？」荼蘼舉起她手上的計算器，上面顯示著「103.25」這個數，「這個酒店一間房住四個人，住下所有高一學生就得要103間房，已經接近這個酒店的房間總數了。」
魂香頓了一下，歪過頭。
「就這樣？」
荼蘼點了點頭。
「就這樣。」
「借你的充電器用一下。」
「在包里，自己拿。」
魂香一邊翻著荼蘼的包，一邊說道：
「不就是家委會包酒店沒告訴你嘛，小事小事，別把自己逼得太神經質了。」
荼蘼趴在桌上，目光躊躇了一下，小聲說：
「但是……我會覺得很對不住你們……」
「我們？」魂香聰明的腦袋瓜頓了頓，很快理解了荼蘼的意思，「嗯……是這個意思啊……」
既然大家信任學生會，把方案交給了學生會制定，那學生會就有義務制定最能使同學們滿意的計劃。
而包下酒店的決定，勢必會增大無謂的開銷。
荼蘼對於她的疏忽，或許看得太重了些。
「我覺得沒什麼喲。」魂香很不在意地說道，「倒是你，茶茶，你可不像是會因為這麼點小事計較起自己來的人啊？怎麼了，最近有什麼……感情衝擊？」
魂香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湊近著，手上比劃著不明所以的東西。
「去去去，這是本小姐關心同學，忠於崗位的表現。」荼蘼故作厭惡地朝她擺了擺手，露出一副嫌棄的表情。
魂香笑著一溜煙逃了出去。
「充電器謝謝啦，晚上就還你！」
門口傳來她充滿元氣的喊聲。
荼蘼無奈地笑了笑，向後一倒，正倒在鋪著雪白色被褥的床上。
就像是縱身跌向軟綿綿的浮雲上，床的柔軟使得荼蘼能平靜肉體與精神的疲憊，把失去韌性的心一點點復原。
「為什麼會因為這麼點小事而消極起來呢？」
或許，魂香說得並沒有錯？
有那麼一剎那，荼蘼腦中甚至閃過這樣的想法。
「不不不，我哪有什麼感情衝擊這種東西……」
藍鍾自從入夏之後的表現，不正使自己動搖嗎？
「……後輩突然……很正常的吧……」
心中的辯解一出，就被荼蘼迅速地自我否決。這不僅僅是前後輩的關係，她怎麼可能會承認這僅僅是前後輩關係？
「……她不是能算是，我的妹妹嗎？……親人之間這樣子……總會讓人有些不正常吧？」
親情什麼的，說到底早就已經被自己忘卻許久，如果拿這個理由來搪塞自己，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嗯，即使知道那關係本就是自己一時衝動的生硬產物，沒有任何意義，在此刻，她卻更願意去相信。
使自己在孤舟之上看到燈塔的光芒，卻又彷彿已然闌珊之物，是所謂的親情。
餘光能瞥見被子上的金色刺繡，視野的焦點難以聚集在那一點，只能看出幾分模糊曲線中的神韻。
她轉過頭去，此時，在一片沙啞的雪花屏中閃過的最後一條依稀可分辨的信息是：
「我們……都是女生啊……」
在視野轉向右肩以上的位置時，目光的焦點卻沒有聚焦在那精美的刺繡之上，而是在這之後。
她看見，那如藍色銀河般垂下的柔軟長發，與那張熟悉的恬靜睡顏，整個人像倉鼠一樣，縮成一團。
嘴角，還漾著甜甜的微笑。
但眼角旁，卻彷彿有一道尚未乾涸的淚痕。
快了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