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明月醉歡樓
明月醉歡樓今日格外的靜,一改往日賓客盈門,歌舞昇平,喧鬧非凡的場面。
今日有貴客包下醉歡樓,就連往日樓內的陳設也換了新,淡雅的墨蘭花香充盈著這幢六層木質雅樓。
相傳那位貴客經常光顧醉歡樓,每次來都會將整座樓包下,整座樓內的陳設也會按照那人的喜愛來擺放。
明月醉歡樓內,門廳前十六尺寬的沉香木綾羅青紗百鳥畫屏,栩栩如生,樓中掛滿了淡藍色的青羅帷幔,風起綃動,如浸雲山幻海般。
就連平日里樓內嘻笑穿堂,翹首弄姿的佳麗們今日也都沒了身影。
閣樓二層東側臨窗的雅間內,一襲身著藍底白袍的男人身影,靠在窗欞上,一紙摺扇輕搖,口中輕吟:「我愛幽蘭異眾芳,不將顏色媚春陽。西風寒露深林下,任是無人也自香味。」
那人一手挑起帘子,手肘撐著窗欞,探出身子朝外張望。他面容清秀,一頭黑鬘輕柔的垂下,青娥皓齒,一雙眼睛閃著流光。
身後女婢不適時宜的端上果盤,抱怨道:「我說小姐,已經午時了,你等的那位客人,架子好生之大……」
「胡鬧!」那人收起摺扇,轉身朝著說話女婢的額頭輕敲了過去,「你這婢子,該打!在府上我跟你強調過多少次了,以後出門在外喚我公子。」
——竟然是位女子!
她回首抬眼之間,姿態動人,雖扮男裝,卻也掩蓋不住那國色天資。這一回首,讓整座明月醉歡樓也失了顏色。
被打的女婢噘著嘴,口中嘟噥道:「是,流兒公子!」
明月醉歡樓,坐落在帝臨城光樂坊內,整個光樂坊並不大,緊鄰通天大道。
光樂坊中大片土地數年前被人買去,挖了一個偌大的人工湖,湖中栽滿了花都睡蓮,人工湖連接著城內的河道,名曰:明月湖。
明月湖中心起了一座高台,高台之上起了一幢六層木質閣樓,名曰:醉歡樓。
「明月醉歡樓」因此得名。
整座醉歡樓建於湖心,並沒有棧道勾連。所有來往之人,都得乘坐醉歡樓專門打造的花舫進出,外來船隻一概不得涉足明月湖半步。
醉歡樓的主人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網羅了天下美酒玉珍,美女佳人更是數不勝數,滿樓皆佳麗。短短兩年間名冠天下,在這龍盤虎踞,百花鬥豔的帝臨城中竟力壓群芳。
「叮叮叮」,窗外忽然響起一陣清脆的銅鈴聲,樓中人也都明白,這是明月湖上花舫上的花鈴聲。
花鈴一響,有客將至。
往日花鈴一響,樓內的姑娘們會蜂擁而出迎客,今日貴客至,樓中姑娘們自然知道那位貴客好清靜,萬一擾了貴客,這小命保不保得住就難說了。
「你聽,人到了。」輕哼,流兒姑娘右手攥住摺扇柄部,左手伸出食指按住扇子頂端,用右手大拇指用力,輕輕捻開扇子,拂於胸前,輕輕搖動。
……
「有客到!」船家吆喝了一嗓子,將纜繩拋向岸上。岸上的兩名縴夫攥住纜繩,用力的將花舫拖拽到碼頭邊。
花舫泊好,舫上一男子輕躍,一步跨出,落於大理石鋪成的石台上,沒做過多的停留,徑自朝著醉歡樓走去。
來人身高八尺三寸,身形蒼勁,身著一襲黑紗素絲長袍,頭戴一頂黑紗帷帽,看不清長相,手中抱著一方用黑紗包裹住的匣子,行的飛快。
「客上二樓幽蘭居,有位貴人在等您!」醉歡樓門外一侍女等候多時,恭敬的行禮,手中雉羽撣在來人身上輕撣兩下,目送黑衫男子進了樓中。
步點子飛快的踩在紫檀漆花地板上,黑袍男子彷彿輕若無骨般行走樓中,沒有發出一絲聲響,整個人如同鬼魅,彷彿飄在半空。
「咚咚」兩聲窸窣的敲門聲,流兒姑娘端坐在蒲團上,身旁一頂紫金香爐騰起裊裊煙絲,香爐中燃的是醍醐香,身前的紫檀長案上沏著一壺上等碧螺春,淡雅的香茗讓人好生舒適。
流兒姑娘揮了揮袖,示意一旁的女婢前去開門,自己兀自品著茶。
女婢健步如飛,急忙跑到門口,「咯吱」一聲將門打開。
看到來人不由的打了個寒顫,雖已不是第一次見,可是自己每每見到此人,總能感覺一息讓人不寒而慄的氣場。
「你、你怎麼才到,公子候你多時!」女婢語氣吞吞吐吐,急忙將來人請進屋。
女婢再也沒有看來人,急忙領著他往屋內走去。
二人停住腳步,齊齊朝著一扇紫檀木素絲屏風拱手躬身。
「稟公子,您等的客已到!」女婢輕聲開口。
「你先行退下!」屏風后的朦朧的身影揮了揮手,聲音清澈宛如空谷幽蘭。
「諾!」女婢躬身行禮,不做停留,朝著門外快步走去,出門后輕輕將紫檀雕花木門闔上。
女婢並未走遠,端立在門外,以待屋內中人使喚。
「老鬼,你既然來了,就不必拘束,進屋一敘。」屏風后那人吩咐。
「諾!」黑袍老鬼躬身行禮,抱著木匣朝著屏風後走去。
座上身著藍底白袍女子低頭泯著茶,猛然間抬頭,看著黑袍人,眼神淡然,彷彿絲毫不懼來人散發出如同鬼魅般的氣息,開口問:「聽說你們得手了?」
「回,流兒公子,已經得手!故來獻禮。」黑袍老鬼將手中的木匣放到長案上,攤開包裹著的黑紗,伸手在木匣上摩挲兩下,輕輕一摁,「咔嚓」一聲機關彈開,木匣的蓋子被他輕的打開。
裡面駭然放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污血在臉上結痂,一股腥臭味讓人作嘔。
座上流兒姑娘波瀾不驚,輕搖兩下摺扇,然後慢慢的將摺扇和起,敲了敲木匣,示意那人將木匣闔上。
黑袍老鬼也不做聲,默默地把木匣闔上,然後重新用黑紗將木匣包裹好。
「嗯……」座上那人輕皺眉,臉色微微一變,嘴角動了動。
「你受傷了?」剛剛她從黑袍老鬼的動作中,瞥見他右臂有些異樣。本不想問,卻還是開了口。
「稟,公子!前日與人切磋,無意中被划傷罷了。」黑袍老鬼語氣依舊滄桑。
「哦!這天下還有幾人能傷及第二夜:鬼?」女扮男裝的流兒姑娘訕訕而笑,一把抓住那人右臂,用摺扇輕輕在他傷口處一掃而過,然後放在鼻間嗅了嗅。
「曼陀羅花?」流兒姑娘皺眉沉思,緩緩開口問,「莫非巫月國犯境也是你們十夜組織所為?」
「稟,公子!巫月國犯境也是首領下的一步棋。」片刻沉思,黑袍老鬼喃喃道。
「你們十夜還有什麼瞞著我,這麼重要的事情,你們首領既然敢擅作主張!」她一拍長案,震驚道。
只是瞬間,她眼裡神色變幻,語氣又歸於平靜:「我看你們是想從這個世上消失吧!」
「請公子息怒!」黑袍老鬼抱拳躬身行禮,語氣里第一次透著一絲懼意,「首領說了,十夜所做的一切是為了主家,為了真正的帝王再度降臨。」
「哦!你們首領,什麼時候變的,如此唯唯諾諾!他心中既然還記得我這個主家。」流兒姑娘輕輕地抬手,將剛沏好的茶放在鼻前輕嗅。
她又輕啟朱唇泯了泯,悠悠開口:「那本公子,便姑且信他一次!」
「這次行動,那天軍府中的寒玉也是個隱患,他可不比這童淵好對付。」她只是微微一笑,看向那帷帽男子的臉,目光好似穿透了那面玄鐵面具。
「首領讓公子放心!一切盡在掌握之中。」黑袍老鬼目光透過黑色的帷紗,與眼前之人對視。
「你們獻的大禮我收下了,你退下吧,回去告訴你們首領!」流兒姑娘眼神陡然一凜,彷彿有一道耀眼的光從瞳孔中射出來,讓人不由得生畏,她緩緩開口,一字一頓道,「——寧可我負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負我!」
「諾」黑袍老鬼抱拳躬身,後退兩步,朝著門外走了出去。
黑袍老鬼剛走出醉歡樓大門,門后忽然閃出一個銀髮女子,一伸手攔住了他的去路。
「二首領且慢,」門外銀髮女人的聲音低沉,稟告道,「昨夜大首領,還有事忘了與你交代。」
「什麼事?」
「大首領,讓你去刺殺此人!」說完,銀髮女子伸手入懷,摸出一張紙條,遞了過去。
「哦?」黑袍老鬼訥訥點頭,疑惑道,「為何?」
「大首領說,只有刺殺此人,才會讓天帝下定決心,出兵討伐巫月國!」
「哈哈哈,妙計!」冷笑一聲,黑袍老鬼意味深長道,「且看,他二虎相鬥!」
「切記,不要傷害此人!」
「嗯。」黑袍老鬼一擺手,示意銀髮女子退下。
接著,只見一道漆黑的殘影閃過,轉瞬間黑袍老鬼,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