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拜師
這一個月來車馬勞頓,白天又走了那麼遠的路,幹了那麼多活,陸言卿本來就很疲憊了。
他這一覺睡得舒舒服服,而且是自然醒,醒來時他在寬敞的通鋪上伸著懶腰,打了個滾兒。好像他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睡得這麼舒服。
陸言卿醒了還閉著眼睛賴了會床。等到他舒服夠了,意識回籠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麼。
他猛地睜開眼睛,驚恐地發現窗外太陽已經升到高空,午後的陽光火辣辣地照在地板上。陸言卿趕緊掀開被子下地穿鞋。
遭了遭了遭了,他本來打算卯時起床,趁著天沒大亮之前抱著被子回自己的院子,假裝昨晚無事發生,然後正好去做早飯……結果竟然一覺睡到這個點!
陸言卿推開門來到院子,他抬頭看太陽確認了時間,心更涼了。別說早飯,午飯點都過了。
他心裡亂糟糟的,又怕自己沒有做飯,師尊就沒吃東西。又怕虞楚覺得他懶惰,第一天就睡了大懶覺。
陸言卿跑到主路,就看到虞楚坐在空地的石凳上,慢條斯理地喝茶呢。
她抬眼看到一臉慌亂的少年,有點好笑地說,「醒了也不洗把臉,梳梳頭?」
陸言卿的樣子一看就是急忙忙從被窩裡跑出來的,頭髮亂糟糟的,衣衫也儘是褶皺。
他走過來,看到虞楚氣定神閑的樣子,心裡也鬆了口氣,但聲音還是有點緊張,「師,師尊。您吃飯了嗎?」
「我做了紅燒肉,洗把臉,去盛吧。」
陸言卿這才發現自己衣冠不整,他又連忙往回跑,先下意識往虞楚住的院子走了兩步,這才想起來轉頭跑進自己的院子。
虞楚有點想笑。果然她還是喜歡看陸言卿孩子氣的一面。
少年收拾好了自己,又去廚房盛了米飯和溫在大鍋里的紅燒肉,端回桌邊,坐在了虞楚對面。
陸言卿一整夜沒吃東西,又是長身體的年紀,把肉端過來的時候胃已經咕咕叫了。可他又不敢直接吃,低著頭,像是個做錯事的小動物。
「仙尊,我又做錯了。」他小聲說。
「人累了就要睡覺,何錯之有?」
虞楚拿起筷子,將一塊紅燒肉放在他的飯上,她輕笑道,「我本來就是個閑散之人,也不在意這些所謂規矩。不過現在只有你我二人,怎樣都隨意。若是未來有了師弟師妹,你這個當大師兄的倒是可能會被小的笑話。」
陸言卿本來低著頭,聽到了這話,他不敢相信地抬頭看向虞楚。
「您,您的意思是……」
「你既然已經跟隨我到這裡,我也願意收你。」虞楚道,「不過拜師是大事,我並不是個適合當師父的人,這件事你可仔細考慮。就算不拜,我也會為你安排妥當,不論是去其他門派還是……」
「師尊,我不後悔,我就是要拜您為師!」虞楚的話還沒說完,陸言卿便著急道。
陸言卿這段日子裡其實心中一直難安。他知道正式確立師徒關係是要有磕頭的拜師禮的。虞楚雖然讓他叫她師父,但更像是一種身份偽裝。
他難以忘記當時她說的是『暫時』收留他,所以才怕自己做得不夠好,虞楚就會不要他了。
如今她主動說起這事,陸言卿怎麼可能不著急。
看著他的樣子,虞楚無奈地說,「你不要急,把飯吃了,一會隨我去主殿。」
陸言卿抓起筷子便扒起飯,虞楚一句一個讓他吃肉、慢點、細嚼慢咽,少年才勉強用正常的速度吃飯。
虞楚說完這些話自己都有點愣神。她本覺得自己是個薄情的人,那些多餘的感情早都在任務中消磨殆盡。
她沒有父母家人朋友,更不打算未來成婚生子。這些叮囑孩子的話,本來不該在她的口中說出。可一切不知不覺就這樣順其自然地存在著。
虞楚其實心中十分複雜。她要收一個高資質的孩子為徒,她明明白白知道這件事情是節外生枝,卻還是讓它發生了。
或許她配不上系統評判時的高標準,她還是不夠理智冷靜。
緩過神來,就看到少年已經吃完了飯眼巴巴地看著她,生怕她反悔一樣。
虞楚便無奈地說,「走吧。」
二人來到那宏偉的大殿上,虞楚在主位落座。相比於大門派的繁瑣禮節,他們便簡單了許多。
陸言卿撩起衣擺雙膝跪下,便聽到虞楚說,「其他門派拜師前要三拜門派祖師和上神畫像,以求保佑。可於我而言,我並不信先祖庇護。我希望你也一樣,求神不如求己,未來要勤懇學習,做個有本事的人。」
陸言卿雙手作揖,「弟子明白。」
虞楚微微頷首,她道,「這三拜,拜你爺爺吧。」
陸言卿頓時眼眶發熱。他跪著轉向西方,向著青城的方向磕頭行禮。
在這一刻,陸言卿想老人家了。
他想起爺爺以蒼老之軀撫養他數年,從不讓他偷竊或跪拜乞食。
他想起老人家在土地上教他識字,教他不以貧窮而行惡,不以穿戴吐露而評判他人。
陸言卿叩首,眼前卻回想起過去的那一幕幕。
普通人對他如對狗一般的責罵驅趕,同齡孩子跟在他身後叫他『臭叫花子』;還有乞丐們弱肉強食,最飢餓時投向他的陰暗眼神……
可最後,停留在他腦海里的不是那些艱難的過去,而是老人去世前握著他的手,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你若真的無法容忍自己沒有尊嚴地苟活於世,那便至死都做個溫良恭謙的真君子吧。」
等到陸言卿轉回面對虞楚時,眼睛已經含了淚。
他抬起頭,得到了虞楚的許肯,這才雙手作揖抬起,高聲道,「師尊在上,受弟子一拜!」
陸言卿三叩首,最後一次時他沒有起身,額頭仍然貼著冰涼的地面,滾燙的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心緒萬千翻湧不止。
虞楚從主位走下,她蹲下身,扶起了少年。
她伸出手指拂去陸言卿眼角的淚,溫聲說,「師如父母,從今天起,你有我護著。」
從爺爺去世后隱忍至今的陸言卿終於再也忍耐不住,他撲到虞楚的懷裡,猶如小獸一般哭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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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兄要長大啦,從小少年長成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