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鴻蒙之死（十一）

十二還記得她看著自己吃東西的樣子，充滿關懷而又慈祥的眼神，她粗糙的雙手。

她轉身朝著魯家村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十二照著官道前進了數十里，這一行再無波無瀾，老婆婆說的的確沒錯，走這條路比大路和小道都要安全得多。

前方就是常陽縣的界碑了，十二放眼望去，這兒的確比京城落後不少。

不說別的，京城城外停的全是等待著進城的高頭大馬的馬車，還有各種販夫走卒穿插其間，向馬車裡坐著的貴人們兜售自己的東西，也許是瓔珞，也許是酥餅，還有跑腿兒的。

常陽縣門口也有專門靠跑腿為生的一個年輕人，他身穿一件灰色短打，看著十分幹練，乾淨白皙的面孔竟然有一絲讓人無法忽視的帥氣。

此時他手裡舉著一個木板，上面明碼標價，十斤以內一錢銀子跑城內，二錢跑城外，十斤以上一輛城內，二兩城外。

那年輕人大概是站了一上午沒生意，竟然靠著自己的木牌子打起盹兒來。

十二略思忖了一會兒，走上前去。

「誒！跑腿兒的！」十二喊了他一聲。

他如夢初醒，惺忪著眼睛擦了擦沒有口水的嘴角，看著眼前瘦弱的小姑娘咧嘴笑道：「嘿嘿嘿，姑娘送東西嗎？」

十二暗笑了一聲，從錢袋兒里拿出了一錢銀子放在他手心：「跟你打聽個事兒。」

那男的見還沒做事就有銀子，眼睛里都冒出了光，捏著銀子雙手揣進袖袋兒嬉皮笑臉的跟十二說道：「姑娘要打聽什麼？我在這片兒可是眾所周知的包打聽！」

「你知道聚賢庄在哪兒嗎？」十二直奔主題。

年輕人抱著自己的木牌子，喃喃自語：「噝——聚賢庄，聚賢庄，這名字聽起來怎麼這麼耳熟啊？」

十二看他這樣子以為他不知道，就張開手放到他眼前：「不知道就把銀子還我！」

年輕人一聽這還得了，這一片兒還有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不可能！他捂著自己的袖袋兒說道：「不行，這樣吧，我帶你去找一個絕對知道的人，你跟我走唄。」

十二看著年輕人將木牌子扛在了肩膀上，自顧自就往城裡走，有些猶豫要不要跟上去，或者換一個人打聽。

年輕人往前走了半天不見後面有腳步聲，回頭一看，那個小姑娘還站在原地呢，他又跑回去說道：「哎呀，走吧，不會害你的，你看我這一臉正氣凜然的長相就應該知道我不是什麼壞人吧？」

那可不一定。十二心裡這麼想，嘴上卻沒說出來。

此人是好是壞還未可知，但是他信誓旦旦的說保管有知道聚賢庄的人，十二就沒管住自己的腳步，鬼使神差跟了上去。

這年輕人一路上嘴巴也不歇氣，不停地和十二聊天兒，但是大部分時候都是他說，十二聽著。

「這一戶賣燒餅的最坑了，每次都少我半個燒餅，你可千萬別去——」

「我帶你去找的可是常陽縣的地頭蛇，誰看了他都要避讓三分，你一會兒別亂說話啊！」

「誒，對了，我叫李雋，雋永的那個雋字，還不知道姑娘尊姓大名呢？」

十二聽他報上大名，心內小小的錯愕了一下，沒想到這麼一個不起眼的跑腿小伙兒，竟然有這麼文鄒鄒的名字。

「這名字是你爹娘給你取的嗎？」十二走了這麼一路，問了第一個問題。

聽見她這麼問，李雋驕傲的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鼻孔翁動地說：「我這可是一位上仙賜的好名字！雋字取傑出優秀的意思，怎麼樣，意味深遠吧？」

十二看著李雋滿臉都寫著，快來羨慕我！快來吹捧我！不禁覺得好笑，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

李雋看著他的笑顏卻是看呆了眼，這小姑娘清清瘦瘦的，笑起來還真有那麼點兒好看？

突然咋咋唬唬的李雋不做聲了，十二看向他，卻發現對方正紅著臉痴痴傻傻的看著自己。

「地方到了嗎？」十二打岔道。

李雋有些赧然，自己怎麼能看一個未婚小姑娘看走神了呢，為了掩飾他的尷尬，他加快走了兩步，指著前方的一個破廟說：「就是那兒了！」

看著破廟，十二不免有些疑惑，難不成自己真被拐賣了？

帶著這份疑慮，十二跟著李雋一路警惕地進入了破廟內。

一進去，她就發現了破廟神壇底下躺滿了衣衫襤褸的乞丐，有的睡著了，有的捧著個碗在接屋檐上滴下來的水喝，還有的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不知道幹什麼。

十二這麼一個衣著光鮮的女子走了進去，顯然是有些突兀的。

好在乞丐們不太想搭理十二的樣子，有的頂多抬起頭看一下是不是來人了。

「黃藥師，黃藥師！」李雋進入破廟內就開始叫叫嚷嚷，不少乞丐被他吵的頭大，剛起來想破口大罵，可是當看見吵鬧的是李雋之後又偃旗息鼓，只嘴裡不乾不淨兩句，似乎很害怕和他有衝突。

十二對自己觀察到的事情感到很是疑惑。

這時，一個身披紅色袈裟，上面還有五顏六色各種補丁的光頭老爺子從後院兒門走了出來，手裡還端著一個大葫蘆。

黃藥師眯著眼睛，端起大葫蘆抿了一口，看著李雋說：「你個臭小子，青天白日就來打擾你爺爺清夢！」

李雋陪著笑走上前，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包著的東西塞給他：「這不是有事兒找您幫忙嘛。」

老黃藥師打開油紙，裡面正躺著一隻黃澄澄的雞腿，他眯著眼睛笑起來：「嘿嘿嘿，還是你小子懂得孝敬我！」

「那是，這是專門給您留的，左腿，去了肥油的母雞，我都捨不得吃留給您呢！」李雋不遺餘力的討好著老頭兒。

黃藥師迫不及待地抓起來啃了一口，大嚼特嚼一番之後又喝了一口大葫蘆里自己的酒，這才暢快的長舒一口氣：「啊，舒服！說吧，什麼事兒啊？」說這話的時候，黃藥師還吃著雞腿兒喝著酒。

李雋見他鬆口了，立馬拍起了馬屁：「哎喲，我就說常陽縣除了您黃藥師，還有誰有這種俠骨丹心啊，說幫忙就幫忙，真是仗義！要說這事兒呢，也只有您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