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聽說這個叫擁抱
見張小安不說話,劉九山撿起自己的劍,回頭看了又看,最終御起劍來,回頭化作了一道背影。
「你倒是心大。」曼陀羅從始至終都是小草,在原地飄飄搖搖,看到人都走光,才嘆息著開口。跟張小安交過手的曼陀羅知道,張小安起手若不是沒有劍,那兩人估計都近不了身。
那劍被用來把赤參藏起來了。
張小安沒有說話,走到床前,半跪著將人蔘盆子掏了出來,撿起旁邊的木劍,輕輕一揮,綁在赤參上的所有紅繩都被斬斷。
「昨日是執事,今日是內門弟子,明日便是長老。你們走吧,好不容易活了萬年的稀罕玩意,別讓人家抓回去切了片。」張小安微笑著,搬起泥盆將赤參挪到了屋外。只是剎那間,赤參便化作了人一樣的形狀。
「我自由了?」赤參抖了抖筋骨,站在小木屋前愣了一會,才注意到除了剛才的微笑,張小安已經再也看不出任何笑容,此刻皺著眉頭不知想著什麼。
曼陀羅這般毒物,為了就自己尚且勞心費力,赤參這般草木,也能輕易捨棄五百年的修為,五百年的積累。
人非草木,卻更無情。
「少俠既然知道他還回來報復,為何不就地將其了結。」曼陀羅也化作人形,從地上緩緩站起來,只不過卻沒有站起,而是坐在地上。
「為何要了結,人命在你眼裡就這般不值錢。」張小安看著窗外的藥草,終究有些失望。
「人之初....」曼陀羅沉吟許久,想要說出石壁上對人族的總結,可還沒等說出性本惡,就被張小安打斷。
「性本善。」張小安呢喃著,這是他從小從學堂邊上聽來的先生的教導。
說完,張小安心中確實寬鬆了許多。小屋子沒了門,張小安也沒有了睡意,回屋拿出了鋤頭,走向了下一株雜草。
月夜下,一道瘦小的人影往森林中越走越遠,直到半個時辰后,那少年才回來輕輕鏟下一株屬性跟剛才挖下的坑適合的雜草,把雜草和根莖周圍的土塊抱在懷裡,張小安心口一陣陣的疼。
他們拿我的命不當命,他們拿我的命不當命。
「哈哈,傻小子,他們拿你的命根本不當命!他們就當你是個螻蟻,畜生。」奇異的聲音在張小安心底嘲諷。
張小安的眼睛慢慢泛紅。
這麼久以來,張小安第一次想段叔了。除去段叔,不知道這世上還有誰將自己看的珍貴,把自己的命看得珍貴。他們都把自己的命不當做命。穆三賢的飛梭,第一次刺進屋子裡時,距離自己的心臟只有五寸。
那劉九山一把飛劍刺過來,距離自己的眉心,不差一分一毫。自己在他們眼裡,為何就不像個人一般?這世上其他人是不是都這樣?是不是所有人都能一劍取了自己性命,隨後毫無壓力,回去后喝酒吃肉,談笑風生。
是不是所有人都把人命當做草芥,真的有人會吧別人的命當做命嗎?
「有啊,我就想見識見識真正的劍客。」
「你救我一命,我也救你一命。」
少女的聲音從心底想起,張小安猛然一驚,顫抖的心緩緩平息下來。是啊,那個少女叫阿紅,她已經死了,葬在南陽前往安陽的官道上。
深深吸了口氣,張小安胸中那口本命元氣也終於平息了下來。回想著剛才的模樣,張小安有些害怕,還好有阿紅,還好。
擦了擦眼淚,少年終於走到了挖好的坑面前,可是再一看手中百年雜草,卻已經碎成泥水。
「你不必自責。」曼陀羅悄悄的跟在身後,赤參也跟在身後,只是沒有開口。
啪,張小安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幾根枝葉像是人手一般,慢慢攀上了張小安瘦小的肩膀,更粗壯的枝幹貼在張小安的後背,伴隨著那枝葉的緩緩收緊,參草的香味和枝幹內氣息的流動距離少年的心臟只有窄窄一後背而已。
「你們人族,這時候是不是需要一個這個,我看你們的書上,將這個叫做擁抱。」參草纖細的聲音顯得如此憨批,跟張小安不免有那麼一絲相像。
話音一落,張小安上身猛地有些僵硬,隨後便柔和了下來。感受著久違的溫暖,雖然是來自赤參,可至少讓張小安覺得,原來自己,並不孤單。可這般擁抱,還是太親密了一些。
「不想身首分離,就趕緊放開我。」張小安語氣明顯輕鬆了許多。
「都抱半天了,你不想要早說啊。」參草的聲音又變得賤兮兮的。
「啊!」參草被甩在旁邊的一棵樹上,慘叫了一聲。
「明日那穆三賢再來,你想要如何?」曼陀羅倚在一棵樹上,雖然知道此時說這些不合時宜,但還是問出了。
畢竟事關地里所有的草木的生命。
「那還用說,老二咱倆出手,折磨他!把他嚇得再不敢來!」赤參搖搖擺擺往前走了幾步,雙手叉腰,胸都要挺到天上去了。
「關他禁閉?」曼陀羅想了想。
「不讓他睡覺!」赤參斬釘截鐵!
「不讓他吃飯?」曼陀羅猶猶豫豫。
「隱身術裝神弄鬼!」赤參胸有成竹。
「分身術出其不意?」曼陀羅略顯謹慎。
「幻術讓其心生恐懼!」赤參小人得志..不對,是正氣凌然。
「你倆走吧,地里的雜草我會一顆顆挪走。」張小安這回是真的露出了微笑,「斗一個練氣弟子,還用得著你們兩個出手?」
「你確定?他也太再猖狂了些,不替你出手,我倆看不過去!」赤參一腳踢起腳下的泥土。
「我當然確定。」張小安胸有成竹。區區一個執事,何必放在心上。
「那你可保護好我那兩千五百年藥草精華,費老勁收集的。」赤參煞有介事的說道。這五種藥草對他來說,不只是積累,也是身體的一部分,是自己生命的延伸。
「我會好利用你這五百年的藥草的。」張小安嘴角帶笑,滿懷惡意的回答道。
「老二咱先把他整死埋了吧,你別拉著我!」赤參一邊怒吼著,一邊跟曼陀羅兩根綠油油的藥草逐漸消失在了張小安的視野當中。
說完,帶好了自己的木劍和鋤頭,張小安在森林深處尋找著一處有一處適合地里雜草生活的地點,並且挖出一個又一個深坑。
等挖夠了,便再回到田裡,挑選一棵棵屬性合適的藥草。經過曼陀羅之前一個月的教導,張小安的藥草知識已經有了一個十分豐厚的積累。
至少跟書上的知識比起來,張小安對藥草有了些許與人不同的理解。記憶最深刻的便是曼陀羅掛在嘴邊的那句話,「藥性取決於環境。」
藥草生於炎熱之地,便自然有化炎熱為清涼的生存之法。這般藥性,正是環境影響藥性的最基本體現。
遵循著曼陀羅的嘮叨,張小安成為內門需要記憶的八百多棵藥草,已經記憶了一大半還多,剩下的都是一些藥性奇特,生存環境也特殊的稀有藥材。
將最後一株藥草也埋在坑裡之後,在地里已經變得光禿禿的,成為了正經的上等靈田,以現在狀況,大多數藥性清涼的藥草,在這片靈地都能得到十分好的成長。
想起剛才那些在自己懷裡朝著不願意搬家的小藥草和搖擺著枝葉爭先恐後想要先搬走的老藥草,心裡多多少少有些治癒。
世界不好,但是自己好就是生命的意義。
就這麼剛一走神,身後輕輕的腳步聲傳來,隨後一把細長劍便架在了肩膀之上。
「別動,再動一下我就殺了你!」冷冷的女聲從張小安在身後傳來。
剛剛鬆了口氣,被勃頸上的寒氣刺得發痛的張小安忍住了運轉功法的衝動,站在原地,一動也沒動。
聽聲音,這正是那當日跟著穆三賢來的女子。
「有何貴幹。」張小安淡淡的問著,心裡絲毫沒有慌亂。這女子但凡有一絲殺意,自己的脖頸不會是單單清涼刺痛而已。
「你倒是賊膽包天,交出你的身份令牌,我還可以饒你一命。」周苓看著眼前的背影,十分厭惡。她今日來此,不過是為了幫穆三賢取回這本應該屬於穆三賢的上等靈地。
「給你。然後你去拿給那穆三賢?」張小安雖然不解,但已經放下了頗多,雖然這樣說,但還是從腰間解下令牌向後遞去。
「這本就是穆師弟之物,你本是雞鳴狗盜之徒,還有臉追問!」周苓說完,便伸出左手去拿那被張小安舉在手中的令牌。
周苓有些放鬆警惕,伸手去拿令牌。就在那令牌即將到手的瞬間,眼前少年卻突然伸手,將自己的手緊緊抓在了手裡,一個轉身,自己的左手已經被扭到了身後。周苓右手握劍還想往後刺,卻只覺得手腕被重重一擊,手中的劍也落在了地上。
心中一陣絕望升起。
儘管穆三賢已經說過無數遍眼前人是個卑鄙無恥之徒,自己明明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卻還是被人就這般簡單的擒拿。
心中不斷思考著這畜生可能做出的禽獸之事,周苓忍住眼中淚水,大喝一聲,忍痛便要將左手摺斷,來換出機會,用右手從腰間掏出匕首,再刺向張小安的腹部。
張小安本想要將令牌就給了周苓,卻沒想到眼前女子拿回去,竟然還是回去給穆三賢,一氣之下,才還了手。穆三賢不知道說了什麼,才把自己污衊成了雞鳴狗盜之徒?穆三賢這樣的人,只有讓別人知道他的真面目,才能算是對他最大的懲罰。
殺了他才算是幫他解脫。
周苓猛地轉身,張小安害怕將女子手臂折斷,還是鬆了手,倉皇之間,也只能將女子一掌打開,才免得受了皮肉之苦。
「師姐何必這樣拚命?你若是拿了這令牌便算了,拿去給穆三賢,恕我難以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