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紅樓
殘冬臘月,天寒地凍,又是一年辭舊迎新。
「航哥哥,你就講一個吧,講一個嘛!」
齊府上下一派喜氣洋洋,眾人都圍攏在火堆旁,盼望著齊航能夠給他們講一個新的故事。
「講一個?」
「好,既然妮妮開口,那咱們就講一個。」
此刻的齊航正涮著火鍋,吃得滿嘴流油,所以說話也是囫圇吞棗,毫無半點形象。
「哦,哦,好,真是太棒啦!」
猛然聽說他要講故事,齊浩軒,妮妮,晨曦和柳絮頓時樂得直啪巴掌。
「嗯,讓我想想,講個什麼好呢?」
「不如就《紅樓夢》吧?」
齊航擦吧擦吧嘴角,只是略微沉吟,心中便已經有了計較。
「《紅樓夢》?」
「好呀,好呀,航哥哥你快講,我們大家都洗耳恭聽。」
聽到名字,妮妮先是忍不住小聲嘀咕著斟酌片刻,發現應該還算不錯,然後就迫不及待地拉著齊航高聲叫嚷起來。
「作者有雲,曾經歷過一場夢魘,似幻似真,已分不清虛妄與現實。」
「故而將細節隱去,假借通靈詭異之說,撰此《石頭記》也。」
齊航寵溺地輕輕撫摸著妮妮的額頭,緩緩道來。
「話說天地混沌,盤古初開,因共工與祝融爭鬥,敗北后惱羞成怒,憤而撞斷不周山,導致天塌陷,天河之水注入人間。」
「洪荒泛濫,女媧慈悲,不忍人族滅絕,於是耗費神力,修鍊出五色石以補天,折神鱉之足撐四極,平災患,屠猛獸,始祖得以安居。」
「然補天之石並未用盡,仍遺留有一塊尚在凡塵,就棄於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下的洞庭之中。」
「茫茫大士、渺渺真人路過此地,索性施法激活其靈性,攜帶流落俗世。」
「年年歲歲昨昔,歲歲年年今朝,不知歷經多少生,多少劫,空空道人偶得,見石碑上竟顯現出一段故事,於是受其之託,竭心全力抄錄下來,傳頌千古。」
「但書中所記何人何事,根本無緣知曉。」
齊航聲情並茂,面帶傷感,說得煞有其事。
瞬間,單單隻是那種氛圍,就被他給營造得無不透露出種種神秘與嚮往,引人入勝。
津津有味,妮妮聽得著迷,完全只是下意識地捂著粉唇,屏住呼吸,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
「庸庸碌碌,事事無成,忽念及當時女子,唯一一考校之。」
「行為舉止,見識廣博,皆無人出其左右。」
「何況堂堂鬚眉,誠不若彼奼銀釵。」
「羞愧難當,悔之無益。」
「唉!」
「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
「都雲作者痴,誰解其中味?」
說到這裡,齊航苦笑著搖頭輕嘆。
「少爺這首詩寫得真好,故事也好,只是稍顯凄涼,倒是和那首《天凈沙·秋思》差不多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如果不知道的話,還真以為……」
柳絮涉世未深,哪能體會得到齊航心中所思所想?
「柳絮,休要胡言亂語地擾亂少爺。」
見她口無遮攔,晨曦當即呵斥。
驚慌失措,被阻斷的柳絮連忙吐著香舌,知道自己剛才忘乎所以得有些忘形。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
「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但齊航卻沒有理會她的放浪,更沒有怪罪,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始終無法自拔。
「航兒……」
「少爺……」
「航哥哥……」
齊母瞪大眼睛,內里蘊含光芒。
良久,直至逐漸覺察出齊航的情況彷彿不大對勁,眾人這才溫柔呢喃,急聲呼喚。
「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梁,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
「說什麼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
「昨日黃土隴頭送白骨,今宵紅燈帳底卧鴛鴦。」
「金滿箱,銀滿箱,展眼乞丐人皆謗。」
「正嘆旁人命不長,哪知自己歸來喪!」
「訓有方,保不定日後作強梁。擇膏粱,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
「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杠,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
「亂鬨哄,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異鄉是故鄉。」
「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齊航倒是還好,可其餘人則是情緒激動,氣血上涌,胸口莫名隨同曲調陣陣波瀾起伏。
此即是《紅樓夢》與《三國演義》和《西遊奇遇記》最大的區別。
姑且不論它的由來是否屬實,至少其更加嚴謹的風格,甚至包羅萬象的優秀詩歌、詞賦,的確神韻內斂,無限擴張。
齊航花費整年時間,堪堪勉強將大半部《紅樓》查遺補缺,前後共修改數遍。
基本上每個字,每句話,都是甄挑細選,用心琢磨,反覆推敲出來的經典。
如此,速度愈慢,眼看臨近元宵佳節,清風徐徐,終歸講到第二十八回,蔣玉菡情贈茜香羅,薛寶釵羞籠紅麝串。
「女人,其實都是水做得。」
文人墨客相繼模仿,由此引起浪潮,春情蕩漾,頃刻間再度點燃無數少女,深閨怨婦的傾慕,嚮往之心。
但凡是女人,誰不想能夠遇到一個體貼入微,懂得憐香惜玉的神仙眷侶?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遊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綉簾。」
「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
「手把花鋤出綉閨,忍踏落花來複去?」
「柳絲榆英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
「桃李明年能再,明年閨中知有誰?」
「三月香巢初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
「明年花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明媚鮮研能幾時,一朝飄泊難尋覓。」
「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愁殺葬花人。」
「獨倚花鋤淚暗灑,灑上空枝見血痕。」
「杜鵑無語正黃昏,荷鋤歸去掩重門。」
「青燈照壁入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
「怪依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
「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不聞。」
「昨宵庭外悲歌,知是花魂與鳥魂?」
「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
「願依脅下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杯凈土掩風流。」
「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污淖陷渠溝。」
「爾今死去依收葬,未卜依身何日喪?」
「依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依知是誰?」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當她們閱讀到林戴玉葬花,哀怨命比紙薄時,悄楚楚,幽幽然淚濕滿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