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自棄與抗拒
森冷的目光,倔強的表情,帶著濃烈的悲傷和絕望,甚至隱約含著一股莫名的控訴和徹骨的恨意!
這樣的謝允菲十分罕見,以森從年幼時對她有記憶以來就從未見過,即便五年前那天晚上,他對她做了那樣的事以後,她都沒有露出過這樣狠厲的表情!
以森怔怔地看著她,向來自信穩重的他,幾乎失去了反應能力。
還沒想好該怎麼應對這樣的她,就見她臉上那狠絕的表情忽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自嘲和譏誚:「對啊,我是沒腦子,我哪比得上你啊?你謝以森聰明絕頂,我謝允菲蠢笨如豬,你是天之驕子,而我是地上的一坨臭狗屎!」
這種自棄的話令人氣悶,以森喉結猛地滾了滾,幽深的眼底冒出一道危險又森冷的光芒——
「謝允菲!」以森咬牙切齒地喊了聲,不過見她悲傷的樣子,語氣又儘力緩和了些,「你何必這樣貶低自己?」
允菲靜靜地看著他,整整五年不見,她永遠都只能透過貼吧里的圖片看他--
不管是林間漫步還是在圖書館里複習看書,亦或者是課堂上安靜聽課,或者在辯論場上自信飛揚侃侃而談。
不管是怎樣的場景,總是因為那張好看的臉蛋而顯得驚艷萬分。
那張被觀摩無數遍的臉的主人此刻正在自己眼前,好看的臉蛋比圖片上更加驚艷,整個人也更加真實。
照片上的謝以森穿行在名校A大的校園裡,身上透著一股濃濃的清冷和學生氣,因為出色的長相和頂尖的成績被許多人推崇。
而眼前的他西裝革履看起來更顯成熟,因為能力出眾頻頻出現在公司網站的首頁!
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他似乎永遠都站在金字塔尖被眾人頂禮膜拜!
這樣出色的他令人卑微到塵埃里,允菲眉目間藏著濃濃的悲哀,「我還需要自貶嗎?在大家眼裡,我不就是這樣的人嗎?我只是如實轉述大家對我們的評價而已!」
以森沉默許久,隨後才聲音壓抑地說:「那些說閑話的人站著說話不腰疼,你何必在意他們狹隘的想法?」
「不在意,就不存在嗎?」允菲聲音艱澀又無力,帶著一股濃濃的嘲弄與自我厭棄。
當你再也無力改變,所有掙扎都無濟於事,自暴自棄似乎是必然的結局,儘管她其實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試圖追趕他的腳步——
哪怕當年高三為了多考幾分,趴在被窩裡寫題寫到很晚,連什麼時候睡著都不知道,枕著書睡了幾個小時,早上起來時臉上總是被書枕出一道道印子!有時候甚至會寫到第二天早上,聽到室友起床梳洗的聲音,才若無其事地關掉手電筒,把練習冊藏到枕頭底下,裝作在被窩裡滾了幾圈伸懶腰,然後再掀開被子,從床上爬起來梳洗,最後腳步虛浮地去教室早讀。
哪怕後來為了做好工作熬夜到凌晨,平均每天晚上睡覺時間連兩個小時都不到,當時沒找到工作來江城投奔允菲的閨蜜阿黎,親眼看著她每天熬到很晚很晚,心疼得簡直快看不下去……
……
但這個世界上,很多事並不是光靠你努力就有用的,陰險無恥的小人,不公平的待遇,各種關係戶,人為設置的種種門檻,站著說話不腰疼的閑話,最希望得到親人的關懷時卻被他們一再貶低……林林總總亂七八糟的各種原因,總有一樣最後成功把人逼瘋!
而更讓人悲哀崩潰的是,你發現有些所謂的閑話其實是真的,你是真的一無所能,所以才會陷入這樣狼狽的境地!
允菲錯開視線不再看他一眼,改看向窗檯的方向,2月底的A市天氣有些涼,窗戶只打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透氣,但寒風依然透過縫隙頑強地鑽進來,被撩動的窗帘在空氣里輕微搖擺。
努力地眨眼,極力忍著隨時可能墜落的眼淚。
「謝以森,允菲這幾年一直過得很不好。」那道不算熟悉的聲音,驀地闖進腦海里,以森有些難以呼吸。
這個世界總有一些無聊又討厭的人,從不吝嗇於向大家展示他們絕佳的口才,動不動就唾液橫飛地說很多不要錢的閑話,他們也許是無心的,只是說說閑話湊熱鬧,也許心懷滿腔惡意,故意去嘲笑貶低別人。
而他明知道有人傷害了她,但對此卻無能為力,因為他沒有辦法堵住那些說閑話人的嘴!
有時候逼死一個人的其實不是什麼無法治癒的絕症,只是輕飄飄的幾句話,這樣的案例還少見嗎?多少人寶貴的生命因此而永遠定格!
而且更令人無力的是,他似乎也在無形中成為了傷害她的人之一!
沒想到有時候優秀居然也是一種罪過,他無意傷害任何人,只是想努力成為更好的自己,希望通過不懈的努力,將來為自己在乎的人創造更優越的生活條件,但卻被那些庸俗的攀比牽連,成為了一個無辜的罪人!
盯著不斷晃動的窗帘,允菲忍不住眩暈,眼底洶湧的淚意也險些綳不住,她用力呼吸,但吸進來的卻是滿含消毒水味的空氣,這樣的味道令她無法抑制,開始猛烈的咳嗽,感冒又發燒令她鼻腔冒火似的,喉管里也乾澀,猛烈的咳嗽令她彎著上半身,看著一副要把肺都咳出來的架勢,而憋不住的眼淚就這樣順勢落了下來。
即便狼狽和不堪已經袒露在他眼前,但還是忍不住想要掩藏,猛烈咳嗽的時候始終低垂著頭,不讓他看見滿臉淚痕。
以森見狀,心頓時狠狠揪著,下意識就想去拍一拍她的後背,彎下身即將靠近時卻又想起她的厭惡,懸在半空的手,在允菲沒有注意到時又猛地收了回來,那種無力而濃烈的悲傷,也幾乎在同一時間襲上了心頭。
耳邊是劇烈的咳嗽聲,她蜷縮著身體猛烈不斷的咳,以森再無心思考別的事,趕緊去給她倒水,特意兌成溫的,直接喝也不會燙嘴。
「喝點溫水潤潤嗓子吧。」以森低聲勸她。
然而允菲盯著那杯遞到眼前的溫開水,卻始終都沒有伸手接過來,足足盯了一分鐘,隨後轉開視線,用手捏著喉嚨抑制咳嗽,卻不肯接受那杯水。
沒有隻言片語,只是無聲的拒絕。
以森單手端著一次性杯子,視線怔怔地盯著杯子里透明的水,不知究竟看了多久,隨後挪眼看著她倔強的頭頂。
厭惡一個人到什麼地步才會像她這樣,寧願拚命壓抑自己極度的不適也不願接受他倒的水?
不知道靜默了多久,他才驀地挪開了嘲弄的視線。
垃圾桶就在床邊,以森對準垃圾桶的方向,端著水杯的手倏地一松,盛滿了水的杯子自由落體,不足兩秒鐘就躺進垃圾桶,啪嗒一聲在病房靜悄悄的空氣里分外突兀清晰,亦傳到兩人的耳朵里。
低著頭的允菲心驀地狠狠一抖,力道大到幾乎快要咬破嘴皮。而以森,他盯著垃圾桶,水杯與各式垃圾躺在一起,他神色嘲弄地輕笑出聲,悶悶的聲音分外清晰,十分急促的笑,不過幾秒鐘,很快就止住,他直接轉身,不再看允菲一眼,徑直朝病房門口走過去。
開了病房的門后,濕冷的空氣瞬間撲面而來,卻絲毫比不上心底那絲徹骨的寒冷。
以森緊緊攥著門把手沒動,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麼。
但背後始終沒有動靜,除了一陣壓抑的咳嗽聲。
他動作僵硬地拉開了病房的門,身體僵硬地走出去,反手帶上病房的門,一道門板把他們隔絕在兩個世界,就像多年前那個絕望入骨的夜晚,以森靠在牆壁上,胸口一陣悶悶的痛,只能無力地呼吸……
如果當年,他控制住自己,沒有對她做那種事,她會不會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憎恨他?
昏暗的KTV包廂,抱著雙臂縮成團的女孩,滿臉的淚痕,撕心裂肺的叫喊……那晚混亂的片段不斷地在腦海里盤旋……
……
醫院住院部住了不少病患,過道上時不時就有進出的病人和家屬,或者來去走動的醫生和護士。
注意到以森這樣,一個個都免不了投來好奇打量的目光。
不遠處,楚思恬和蘇瑜薇瞥見以森好看的側臉,頓時眼睛里冒出一串粉紅小星星!
「哇塞,謝以森哎,我們來醫院探望室長,沒想到居然偶遇謝以森了。」楚思恬激動地抓著蘇瑜薇的手,「而且他本人比貼吧里那些照片看起來更帥哎,我們今天運氣怎麼這麼好啊?季繁星要是知道了,估計後悔得躲在廁所里哭暈,就因為她懶得出門,錯過她男神了!」
過於激動的她沒注意力道,堅硬的指甲攥進了蘇瑜薇手心的肉里,她疼得忍不住嘶嘶直叫喚,「楚思恬!你輕點兒行不行?你掐疼我了!不就是看見了已經畢業好幾年的謝以森嗎?你至於這麼激動嗎?真是的!」
楚思恬聽了,猛地一下甩開她的手,眼神狠狠瞥了眼她,鼓著臉氣吁吁道,「就你清高!等會兒我要到了他的聯繫方式,你可千萬別眼紅啊!」
蘇瑜薇疼得齜牙咧嘴,揉著被掐出指印的那一塊,憤憤地瞪著她,語氣鄙視道,「等你要到人家的聯繫方式再說吧,據說這位計算機系的謝師兄從不近女色,不管對方長得有多美,在他眼裡彷彿是路邊的一棵樹,不,比樹還不如,樹起碼可以遮陰,還可以凈化空氣,但女生對他來說似乎什麼作用都沒有。」
楚思恬不以為然地沖她哼了聲,「你也說了,那是傳說,現實怎麼樣,那還不一定呢。」
說著,她哼著小曲兒從包里拿出粉餅盒子,打開后對著小鏡子左瞧瞧右看看,幾秒后不太滿意地搖搖頭,拿粉撲在臉上拍幾下,又拿出口紅補了幾下,又用粉刷定了下妝,再對著小鏡子看了眼,似乎終於滿意了自己的盛世美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