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沈安月
1899年12月,廣州。
自從這次逃跑被抓后,她想這輩子是逃不出這座宅院了,倒不是繩索束縛了她的手腳,而是內心早已被這死寂沉沉的官家大院給折磨不成樣子了,或許普通老百姓會羨煞這深宅大院錦衣玉食的生活,但卻她不樂意在這裡多待一刻,只因多待一刻都是煎熬。
冬日的寒風從門縫裡呼嘯而來,她被綁在椅子上瑟瑟發抖,門縫裡吹來的風倒不大,主要西邊窗戶席捲來的,那扇窗戶是綁她的下人特意開的,當然那下人也是奉命行事罷了。
在姨父家生活已有兩載,兩年前革命黨父親沈追被朝廷抓獲斬殺,本是滿門抄斬之大罪,姨父本不想趟這趟渾水。
但在重病姨娘的苦苦哀求下才應了下來,於是在兩廣總督姨父潘展的上下打點下通過刑場替換囚犯才救了她一命,她對此不勝感激,在姨娘和姨父的照顧下她也享過兩月安生。
之後姨娘去世,她知道她的好日子快要到頭了,於是多次與姨父提及離開這個家但姨父不允。
使她陷入災難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姨父被調回奉天保衛京城,整個潘家徹底落入二房虞茹萍的手中了,從此年僅五歲的她也開始了噩夢般的人生了。
「你來幹什麼?」
突然門被打開,她被眼前一陣光亮給驚嚇了下意識地閉上眼睛,隨後一瞥就發現丫鬟吳雪的身影,不想多看眼前人一眼,隨後又低下了頭。
「小姐,你就給夫人認個錯吧,要不然今晚我也跟著你一起挨餓。」
虞茹萍的確和丫鬟吳雪說過若是小姐犯錯共同受罰,所以現在她們是同坐一條船,畢竟夫人早就看吳雪不順眼了,她總是覺得吳雪打小姐不夠用心,忤逆了她的心意。
「你要是答應我,我就給你鬆綁帶你去吃好吃的。」
吳雪特意蹲下身子來想鬆綁,但沈安月的急忙搖頭讓她心情很不爽了,眼睛狠狠瞪了一下見沒有效果便只好作罷,於是便想著投其所好或許能成,前些日子小姐向她提及過想看書,自己不是有一本紅樓夢嗎,或許那書會讓她心動。
「只要你認錯我就給你一本書。」
一聽到可以有書看,沈安月的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她很想從書中獲取些不一樣的東西,那種東西或許能讓她見識增長眼界開闊,身心得到成長等等。
總之她很想讀書讀那種好書,而不是那一種封建教導女子三從四德的書籍,被夫人逼著讀了幾本只覺得那其中道理她不是很認同,那些措辭看多了感覺就是陳詞濫調,很想看看新鮮東西。
雖明面上在潘家是小姐,但實際上是傭人,洗衣服做飯都要做,若是做的不好就會遭到吳雪的一陣毒打,不過在府中還是讓下人們喚她小姐,吃喝穿著方面也是富人家標準。
倒不是夫人虞茹萍待她好,只是害怕在外人眼裡落了一個不好的名聲。
「什麼書?」沈安月一雙憂鬱而童真的眼睛又一瞬間充滿了好奇,她輕抿了一下小嘴看著眼前這十三四歲的小姐姐輕聲問道。
「《紅樓夢》。」吳雪說這句話的時候眼裡儘是對愛情的期待和美好生活的嚮往,但轉而一抹悲涼泛上心頭,她知道那只是自己的夢,畢竟自己是被父親賣給潘家的,這一輩子估計要逃脫不掉那座囚籠了。
那書竟然是《紅樓夢》耶,沈安月在洗衣服的時候也從下人們的口中零零碎碎地聽說過那本書,只聽聞那是一本奇書看過的人都無一不驚嘆那裡面故事,她也想看看。
「好,成交。」沈安月開心地點頭笑了笑,嘴角洋溢著短暫的幸福隨後又被恐懼給吞沒了,她開心的是終於可以看一本新的東西了,至少可以讓自己的大腦不再在那女子三從四德中束縛了,害怕的以後日子是姨娘的刁難。
「小姐,那書是借給你看,而不是送給你,哦,對了夫人在祠堂,我還要照顧大少爺就先去忙了。」
丫鬟吳雪邊給沈安月鬆綁還特意說這句話,畢竟那書也是她的精神食糧呢,沈安月沒有多問什麼,望著吳雪瘦弱的背影她眼角不知何時竟泛出一絲淚來,對於吳雪的故事她也聽過不少,心裡也是同情,只因好多事情也是有心無力。
大少爺潘龍雖只有十五歲,但他為人很是無賴,待下人們多是責罵或毆打,對於丫鬟們多是調戲,其中那種霸道的秉性很好的繼承了夫人虞茹萍的天賦。
他們都是那種只要他們認為對的就一定是對的,而這一次沈安月被關在小黑屋裡就是因為潘龍調戲了她,而她氣憤之下就給他肚子一記猛拳,無論對錯當然夫人是站在她寶貝兒子那邊的,毒打是輕的,限制自由那才是無人性的。
話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如今七歲的沈安月是深知這個道理的,但是她一退再退迎來的卻是再三的欺辱,她想這一輩子不能再那般度過。
不想過做像潘龍那種公子哥整天逛窯子看戲混吃等死之輩,也不想過做一個洗衣服做飯受盡折磨的丫鬟,她想逃離那座死寂而陌生的牢籠,但要想離開這裡僅僅憑藉她自己的力量顯然是不夠的。
如果沈安月可以像那些官家小姐那般乖巧順從討人喜,想必她在潘家的日子也會很好過。
夫人沒有女兒本也想把這丫頭當做自己的女兒養,怎奈這丫頭總是忤逆她的心意,講什麼平等講什麼公平等與這個時代相悖的言語那讓夫人很是厭惡,自然沈安月在夫人眼裡就是個怪物。
那些新思想是吳雪和沈安月說的,當然還有好多有趣好玩的故事,心中對於丫鬟吳雪又恨又憐,不過總的來說在府中也只有吳雪待她好點,只不過有的人結局早就已經寫就,而有的人結局卻不能註定,一切都是未知。
可能是苦命的孩子早熟點,只有七歲的沈安月懂得很多事情,既沒有官家小姐的跋扈也沒有官家小姐的端莊,有的是平等,隨意,她討厭那些官家小姐故意那種端莊吃飯走路說話,她覺得那種很做作,只不過身處這時代又怎能獨立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