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教易筋經的書院
大周盛世，四海昇平。
昔年盛極一時的佛道兩家，如今一居天南，一處北地，雙雙離開了中原腹地。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在大光明寺坐鎮的北方林原，依舊是佛門信徒遍地可尋。
這一天，大光明寺左近的一座小山上，一輛馬車悄然駛入林間，一對年輕男女從馬車內走下。
「戚捕……戚姑娘，這裡便是小重山了，我六哥自半年前入此山中，就從未離開過小重山。」青年男子面容俊朗，口中如是說道。
而他身旁的女孩一身淡黃色的長裙，看起來跟尋常人家的小姐出遊沒多大區別，只是手上提著一個大黑包裹，裡面不知裝的是什麼。
她身旁的青年男子倒是清楚，這女人的來歷十分不簡單。
戚慕詩，當今六扇門最年輕的地字級捕頭之一，在六扇門總部的序列當中，能夠穩穩排進前二十。
如果不是出了大案要案，這等人物才不會離開上京繁華之地，來到這窮鄉僻壤的北地。
「有勞宋公子。」戚慕詩臉上帶著淺笑，「還要請公子送佛送到西，只要見到宋先生，此後之事交由慕詩即可，不會讓公子為難。」
宋知行微微沉默，六哥宋言自從隱居此地以來，上京曾有不少人前來拜訪，大多被他擋了下來，但今日卻是不行了。
六扇門總部代表的是大周朝廷，縱然是大光明寺也難以強抗，更何況區區小重山。
「既然如此，請戚姑娘隨在下入陣吧。」宋知行輕嘆一聲，說道。
戚慕詩也就跟在他的身後，緩步向著山內走去，入眼的不過是一處迷陣而已，只有藏匿行蹤之能，卻無殺敵之效，確實很符合大光明寺那些和尚的手法。
戚慕詩自忖換自己來強行破陣，大約也只需要半個時辰的工夫。
不過這樣一來，陣內之人多半就會收到消息，等陣破之時，人也早就消失無蹤了。
兩人在陣中緩步前行，時而還會後退幾步，戚慕詩知道這是入陣必經的過程，也不著急，只是口中道：「宋先生當年離開上京一事，不知道公子了解多少？」
宋知行心中一動，臉上頓時浮現出幾分愁容：「六哥當年與趙家小姐兩情相悅，連婚約也早已定下，不想四皇子橫刀奪愛……哎，我宋家又如何能與皇室對抗？只得忍下這奇恥大辱。」
「這件事後，六哥也是心灰意冷，主動前來大光明寺出家，自半年前開始乾脆隱居此地，從此不問世事。」
戚慕詩神色不變，口中卻道：「是這樣嗎？我卻是聽說過另一種說法……」
「那趙家小姐趙婧華性格外向，時常女扮男裝外出遊玩，與四皇子早已相識，他們兩人才是兩情相悅。」
「只是四皇子家中早有正妻，趙婧華又不肯與人做妾，趙家才被蒙在鼓裡。後來宋家不知從何得知此事，竟找上趙家為你六哥宋言提親，趙家人不知前情便應下此事。」
「後來趙婧華大鬧一場，四皇子為換取宋家主動退婚，不得不拿出大光明寺三個入門名額……」
說到這裡，戚慕詩突然看向宋知行，嘴角掛著些似有若無的笑意：「宋公子如今能成為大光明寺俗家弟子，或許也該感謝山裡那位宋先生的付出？」
宋知行被她一番話說得眼皮直跳，不由氣惱道：「你們六扇門既然都已經查清楚了，又何苦來消遣我？」
戚慕詩又是搖頭：「公子又錯了，這等事便是我們查到，你也不該承認的。這就是為何你兩位弟弟能拜入大光明寺山門，而你只能做個俗家弟子。」
宋知行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腳步已經徹底不動了，全然沒有了帶路的心思：「我……是我習武天資不行，怪不得別人……」
「我知道，所以你最近在到處託人，想偷學大光明寺的易筋經，來改善自身資質？」戚慕詩笑吟吟地說著，而宋知行已經不說話了。
他感覺自己在這個女人面前，就好像全身上下被扒光了，站在冰天雪地當中一樣。
「易筋經我給不了你，不過可以送你一份線索。」那邊戚慕詩卻是瀟洒地一抱拳，「有勞公子帶我入山，剩下的路程，就讓我帶公子過去吧。」
說完伸手一提宋知行的衣領，身影迅速向著山中衝去，速度比起先前快了何止一籌。
……
小重山。
朗朗讀書聲在山間環繞，山中坐落著一座小書院，上面牌匾上歪歪扭扭寫著「弘文書院」四個字。
為什麼叫弘文書院？不是弘揚文化的意思，而是因為書院里唯一的先生名叫宋言，字弘文，人稱弘文先生。
此時名叫宋言的青年，正躺在自家院子里午睡，屁股下面是搖搖晃晃的躺椅，臉上還蓋著一本破破爛爛的小書——仔細一看封皮，嚯，金瓶梅。
後面還一個小括弧——刪節部分，再看著作署名，正是「弘文」二字。
只是在戚慕詩伸手提人的那一剎那，青年臉上的小書便落到地上，他有些不高興地揉揉眼睛，沖著外面喊道：「有客人來了，清風，明月，替我趕走！」
「汪！汪……」
屋外兩條田園犬吠了兩聲，開始沖著外面齜牙咧嘴，片刻後果然等來了戚慕詩與宋知行兩人。
「清風明月，是我啊！我有事要找六哥……」
宋知行被吠了兩聲，便想要套套近乎，結果回應他的是一記狗啃。
幸好戚慕詩伸手直接捏住，把二狗子往旁邊一丟，沖著屋內道：「小女子戚慕詩久聞宋先生大名，不知先生可否現身一見？」
戚慕詩的聲音不大，但卻能夠準確地傳道院子裡面，宋知行忍不住轉頭看了看她。
如果說之前山中疾行還不算什麼，那如今這一手就很見功力了……至少是先天層次的好手，恐怕距離神海境也不遠了，不愧是地字級的大捕頭。
然而屋內的聲音，依然很不給地字級大捕頭面子。
「不可，滾。」
縱然是以戚慕詩的涵養，這會兒臉色也有點發黑——老娘人都在這了，想見你還不就是走兩步的事，客氣一下你還當真了？
戚慕詩微微平復情緒，沉聲說道：「既然宋先生不願一見，那我就在這裡說好了。」
「宋言，字弘文，年二十一，半年前進入大光明寺修行，不到一月便自願還俗，前往小重山隱居，並在小重山建立弘文書院。」
「世人只道宋言此舉意在教書育人，卻鮮有人知曉，弘文書院從頭到尾只傳一經，那便是大光明寺獨門絕學——易筋經！」
說到這裡，戚慕詩便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宋知行，後者正猛然抬起頭，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她。
「這是……真的？」宋知行不由一陣口乾舌燥，有種自己像個傻子的感覺，千辛萬苦尋找的絕學，自家六哥居然在書院里公開傳授……
可這誰能想到呢？說好的教書育人，怎麼傳起絕學級的心法來了？
「真的。」戚慕詩輕輕點頭道，「這裡的人每天要抄十次易筋經，不少山野村夫學會了易筋經的皮毛，現在正用著大光明寺的絕學，在山裡打獵呢。」
「打獵……」
一想到自己夢寐以求的絕學心法，被一群土著獵戶拿去這樣用，宋知行不由痛徹心扉，就像好不容易加上了女神，女神回他「八百包夜」。
而那邊院子的大門被一腳踹開，面容白凈的青年出現在兩人面前，臉上掛著不耐煩的神色，說道：「易筋經上的字不是字嗎？反正都是認字，抄什麼經不是抄！」
「那個誰，宋知行，你想學直說好了，別一副白菜給豬拱了的模樣。去書院里找大頭雄報到，他會教你完整經文，下午開始抄經書，每天抄不夠十本就給我滾蛋。」
宋知行沒想到還有這等絕處逢生的事，簡直要落下淚來，連忙道：「六哥你放心，我什麼都聽你的……那個，大頭雄是誰？」
「隔壁殺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