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9章 騷亂生元夕
忙忙碌碌的新年,到了正月十五,照舊的整個臨安城都成了一座徹夜狂歡的燈市,嬋兒盼這天盼得兩眼巴巴,吃完晚飯,就讓丫鬟們把她打扮了個花枝招展——去年元宵節,爹娘不在家,僕婦們可不敢自作主張帶她出去逛燈市,去年之前她還太小,爹娘覺得還沒必要帶她出去湊熱鬧,今年的元夕燈市,她可再不能錯過了。
芳期自然也要滿足女兒的盼想,小孩子的世界,往往會把遺憾放大,就像她有芳菲妹妹,過去不受嫡母王夫人待見,從來沒有獲享過元宵夜出門逛熱鬧的資格,這就積鬱成「魔」,有回竟策劃著喬裝出行逛燈會,被丫鬟告了密,燈會沒逛成還吃了一頓戒尺,盼望著盼望著,好不容易出閨成禮嫁了人,但把元宵燈會一逛,覺得也就那樣了,耿耿於懷的還是孩提時想逛沒逛成。
且,如果不出意外,這將是嬋兒在臨安最後一次渡過的元夕了,那條璀璨輝煌的御街,錯過今年,那就是真的錯過了身臨其境。
晏遲當然也是要做陪的,尤其是今晚,他可不放心讓這母女倆人去逛燈會。
沿著御街直抵麗正門的座座燈樓,自然也有湘王府搭建的一座,這其中還有一家三口親自動手製作的一盞馬騎燈,剪繪的是各種飛禽走獸的圖樣,人物只有一個小丫頭,小丫頭自然就是嬋兒了,所以那些飛禽走獸也自然就是她馴養的玩寵,最稀奇的就是憨乎乎的阿羞,小丫頭也騎坐在它的背上,隨著輪軸轉動,人/與/獸你追我逐,正是玉壺光轉,而御街上也早就熱鬧起來。
往年湘王夫妻二人卻是極少「坐鎮」自家燈棚的,多是徐娘抑或白嫗及鄔娘子幾個管事僕婦負責照看,但今年因為帶著嬋兒一路逛玩,丫頭的興緻直到夜深尚還沒有消減,鬧著不肯回去,因此乾脆帶著她來自家燈棚歇腳,路上時,芳期給嬋兒買下了一盞棗兒燈,卻是蓮花的形制,之所以稱為棗兒燈無非是因為這種燈與棗兒一般大小,可以帶在頭上,嬋兒頭帶棗兒燈,乖乖的坐在一張玫瑰椅里,眼珠子卻忙碌得很,一忽盯著那些踩著高蹺跳舞的藝人,一忽又被張口噴火的術演吸引了注意,突然又看見長鼻子的寵然大物,興奮起來:「阿爹,那就是舞象么?」
得到肯定的回答,嬋兒兩眼放光,芳期就知道她又再盤算著養上一頭了。
若長在臨安,偌大的湘王府倒是不愁再養一頭舞象,但眼看著就要長途跋涉,帶著這樣一頭寵然大物就大不方便了,趕緊用腳尖悄悄踢了踢晏大王——你可別胡亂答應你家閨女。
「嬋兒是想馴養一頭舞象?」晏大王偏問。
丫頭忙不迭地點頭,熱切的注視著她家父親大人。
「等嬋兒滿十歲,阿爹送頭舞象給你做生辰禮好不?」
芳期鬆了口氣,十歲,日子還長遠著呢。
「為何要等到十歲?」嬋兒稍有失望,她也覺得日子還長遠著。
「日後你每年生辰都送你一頭玩寵,舞象得排到十歲生辰了。」
「明年生辰就先送我一頭舞象吧。」
「也不是不行,只不過明年生辰我原本想送你一頭豹子……」
「那就先送豹子,我還沒見過豹子呢。」嬋兒立時移情別戀了。
芳期:……
好吧,豹子居然是玩寵,這父女二人的玩寵還真溫順。
說話間但聞一聲鐘響,這是報時,已至整點,御街上頓時掀起了陣陣聲浪——因為元夕正日,一更后每逢整點各大燈棚都會撒發喜錢,但未免哄搶引發踩踏事故,每當鐘響都有京衛在燈棚前先結人陣,隔開人流,嬋兒先前逛玩時已經見識過這一活動了,便想下燈棚去撒發喜錢,晏遲也慣著她,將嬋兒抱著,由她撒上一捧,有百姓認出來湘王殿下,自也猜到了嬋兒的身份,頓時一口一聲的「小郡主萬福」,都爭著想要嬋兒親手撒發的喜錢。
一個漢子,也跟湘王似的,抱著自家的女兒奮力擠了上前,那女孩兒看著比嬋兒要小些,似有些怕生,緊緊摟著父親的脖子,眼睛卻瞥著嬋兒頭上的棗兒燈,抿著唇,小臉莫名就漲紅了。
嬋兒竟也會意,取下棗兒燈,遞給那女孩兒:「我送給你吧,我阿娘還能給我買。」
女孩兒頓時就歡喜起來,勇敢的沖著嬋兒一笑。
當晏遲把嬋兒抱上燈棚的時候,嬋兒的興奮勁還沒過去,趴在芳期的膝頭,仰著笑臉:「有個孩子跟我一樣也喜歡棗兒燈,我就送給她了,我送她東西她沖我笑,笑得可甜了,我就猜到她是喜歡棗兒燈,她沒說話,我一下子就猜到,阿娘,快誇我聰明。」
「你個小機靈鬼。」芳期掐了掐女兒的臉蛋,笑道:「聰明的確該誇,但阿娘以為更該誇你捨得把自己也喜歡的事物贈予他人。」
這一陣喧鬧過去,終於有人聽說湘王、湘王妃今晚竟出現在了燈棚上,便有那官員攜著女眷來面賀的,晏王極不耐煩:「讓付英去底下應付吧,這元夕節本是與妻兒家人共渡的日子,誰耐煩交際應酬,剛才那小丫頭雖喜愛嬋兒的棗兒燈,都不好意思直接開口索要,這些官員,還沒個孩子有眼力見,無時都不忘奉承佔便宜,要臉不要臉了。」
沒坐多久,付英卻返身上了燈棚,這一回神色凝重:「殿下,聽報錢塘門外的燈市似乎發生了意外,一座燈棚忽然被火箭襲擊,著了起來……不知是否引發踩踏事故,巡衛使已經下令調京衛前往燈市平息事故了。」
竟突發這樣的事故?
芳期在愕然之後,突地又醒悟,看來閔妃就是要趁今晚脫身了。
但讓她心中一沉的是,如果晏遲為了推行計劃,竟引發燈市的踩踏事故,傷亡的可都是平民百姓!
「我去看看。」晏遲起身,叮囑芳期:「發生這樣的意外,王妃還是帶嬋兒先回王府妥當。」
心裡的疑問也不急於此時便明言,芳期點頭道:「你自己也要當心。」
「放心吧。」晏遲還是低聲道:「今日元夕,而我執管政事,為防意外事故早已交待了巡衛營在各大燈市駐防,當不會引發民眾因為驚惶還生踩踏,只今日這場事故分明是有人故意引發,我前往,就是為了察究縱火兇徒。」
芳期聽明白了,這是晏遲對她的安撫,交待事故雖是他的安排,但不會造成無辜百姓的傷亡。
嬋兒縱然還未盡興,不過在聽聞發生事故后極其明事理的答應了回家,路上時還在馬車裡安慰一看就憂心忡忡的芳期:「阿娘不用愁,阿爹武藝高強,必不會受傷的,阿爹還能救人呢。」
芳期擁著自家的小棉襖,咽下一聲嘆息。
宋國公府,此時歌舞未休,而相比人山人海的御街,這條權貴宅邸佔據的豐豫坊在今夜就顯得燈火闌珊了,宅門之前,邸院之外,自是不許商販擺設攤點,因而也沒有市民來此坊街逛玩,因無擁鬧,這裡便也不會有巡衛專門駐防,不過宋國公府附近的一家酒肆樓上,包廂敞開的窗戶里,幾個壯漢一直盯著那扇掛著花燈的門樓。
「今晚當真會有歹徒夜襲宋國公府?」一個壯漢似有疑惑。
「錢塘門外的燈市已經發生騷亂,正在湘王殿下的預料之中,且祁尚書也下令我等必不能放鬆警惕,畢竟未平騷亂,京衛營已經調出錢塘門,巡衛營今日也不能顧及眾居坊,咱們若再有疏失,就大有可能讓那些歹人得逞了。」另一人說。
「那是,據湘王殿下推測,今夜會有歹人刺殺宗親,現臨安府便只有宋國公府和汴王府兩家宗親宅邸,如若這都出了意外,我等也太顯無能了。」
又說錢墉門燈市,年年元夕,這裡多是平民百姓的歡樂場,因為貴族門第多在內城,元夕夜車道擁堵,出城極不便利,便是有那些素性風流的紈絝子弟在此夜意往城外逛玩,也多是呼朋喚友乘坐畫舫在西湖上飲樂,並無逛燈市的興緻。
而今夜被火箭襲擊著火的燈棚,實則是商賈出資搭建,與御街兩側的燈棚不同,其上只有伶人藝演,並無主家坐宴,為的也是增添這個燈市的氛圍,讓並不居住在城內的百姓也能體受元夕的喜鬧,因有伶人藝演,燈棚下未免會聚集人群,因此巡衛本就特別留意安防,故而當燈棚起火時,當即便組織了百姓安全撤離,也唯有在上演藝的伶人,其中有個心急,從燈棚上下來時不慎扭傷了腳踝。
晏遲趕到的時候,祁誠以及葛時簡均已趕到,而事故現場的勢態已經得到了控制。
「殿下怎料到會是此處發生不測?」葛時簡問。
晏遲輕哼一聲:「刺客們要動手,但無論是宋國公府抑或是汴王府都有府衛,且京衛營立即便能發兵營救,他們要得手談何容易?故而我才推測,他們多半會趁元夕夜動手,一則元夕夜不少府衛都要休假,頂多留下五十人負責看守,相較更易潛入行刺。
再則,只有城外燈市發生騷亂,京衛營調出,短時之內無法立即回城,他們得手之後沒有京衛追擊,才便於脫身。」
葛時簡頷首,不再多問。
三人就在燈市盤問案情,裝模作樣指揮京衛往城外搜尋縱火者,不多時,城內便有消息傳到——竟然是宋國公府一片風平浪靜,並無刺客入潛,反而是汴王府被刺客襲擊,當然並未得逞,然而那些刺客被遇宮衛抗擊,卻毫不戀戰,立時撤逃,只有一人因被追擊,為弩箭射傷后,逃躥至一條巷道,待搜尋到那人,那人卻已經服毒自盡了。
湘王蹙著眉頭:「那咱們就再去看看伏屍之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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