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三 夢魘
長戚一直不停歇地喊著清樂,哪怕是只有一絲的機會,也不希望清樂真的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來。
那群撕碎她心智的餓狼,如今分成了兩撥,在勢均力敵地爭搶她的最後一絲神識。
一邊是勸阻她,伴隨著長戚的聲音,要她不能釀成大錯,也要守住唯一尋奕的記憶。
另一邊則是要她不能停手,所有逼死尋奕的人,就不該有權利活著。
那不斷升起的黑色火焰,時而強,時而又弱下去。
「師父!」長戚看到了,哪怕她是有一瞬間的猶豫,都是好事。
清樂的眼眶之中近乎要流出血來,如今的她從外到內,身體沒有一處不被刺的血肉模糊。
極度撕裂的掙扎之下,長戚終於看到,那本是馬上就要吞噬掉所有人都黑色火焰,正在一點點隱退下去。
極度的喜悅自長戚心底而出,他不知自己是哭還是笑地一個箭步衝到清樂處。不顧清樂身上還未完全退下去的火焰也灼傷了他,一把攬住失去了意識的清樂。
外圍都是心有餘悸的神官們,他們半是恐懼半是憤怒地看著昏迷過去的清樂。
長戚自然懂得他們心中都在想什麼,「我師父沒有繼續那樣做,是她還存了仁心。可若你們敢趁機做些什麼,我可沒有任何理由饒過你們。」
他提前震懾,也是絕了那些看清樂失去意識就想對她不利的人的心思。
而此時神官們也知道,這一對師徒此刻怕是一個賽一個的鬼迷心竅,長戚若是發起瘋來,只怕比清樂也好不了多少。
而且最先作罷的,還是佘名神君。
他也是最清楚清樂是這次動亂之後六合秩序穩固的最關鍵所在,只要她不亂來,終究是活著比死了要好。
如今神官們最想解決的麻煩已經不在了,好似雙方如果都不提及這件事,便可以求得一個表面的安穩。
長戚把清樂一路帶回了元孛殿,也親自將元孛帶到了安全的地方看管起來。
此後他便一直守在清樂的殿門前,等著她轉醒過來。
天界活下來的神官們都在各自忙著打掃自家的事情,就算清樂沉睡不醒,長戚也沒有什麼心思顧及,可是畢竟底子還在,加之佘名神君這等神職打理,一時間也沒有給邪靈再次作亂的機會。
可是眼下所有的人,還是在等著清樂醒過來。
有人期盼著一個主事之人的出現趕緊結束這些時候的紛亂,也有人擔憂著清樂醒來會不會再秋後算賬,更加有人覬覦著更高的位置企盼清樂元氣大傷甚至永遠不要醒過來。
清樂做了極為冗長的一個夢。
夢裡有許多人,元孛,樂神,十一個主神,長戚,還有尋奕。
她很多時候分不清楚自己在夢中是什麼人,而夢中的時候眾人之間若即若離,好似這些年的恩怨一切未曾發生,興闕與玄機還是整日待在一起。
可是眾人看向她的目光都是徹骨的冷漠。
突然一道不屬於它自己的記憶一下子鑽入頭骨之中,撕心裂肺的折磨一下子侵入了骨髓,這是……「蘇綽」那支元神在被自己殺死之前強行輸入自己腦海的……是一段記憶。
這是……是尋奕被他生生拆骨,近乎生吞活剝的場景……
重傷的尋奕被蘇綽一寸寸地消解了身體,而後這具本由元孛親自準備的集合了最為純凈靈氣所為奕復生而準備的身體,在尋奕痛苦的呻吟聲之中完全融合進了蘇綽的身體。
「啊……」清樂即使知道這只是曾經的記憶,卻也拼了命發瘋一樣地想要去阻止。
這是元孛的報復,要她在尋奕死後,還要看著他曾經受到過什麼樣的折磨……
身體被一寸寸吞噬,還是在意識清醒的狀態之下,感受著一寸寸加深的痛苦和絕望。
而後他是為了再見到自己,才拼上僅剩的意識,用鬼界的那些妖物勉強合成了一個身體,哪怕此後要日日忍受壓制那些邪氣侵蝕和邪物們想要掙脫的折磨……
她已經沒有勇氣再想下去了……意識幾乎昏厥過去,清樂大聲求救起來。
「救我……救我……」
從夢境里到夢境外的凄厲的呼救聲,讓一直伺候的仙侍驚訝地跑了出去。
疼痛不是幻覺,清樂一下子從怎麼也掙脫不開的夢境之中睜開了眼睛。
是周身的傷口未曾恢復的陣痛,還有來自心口的,那股不亞於傷口被撕開的劇痛。
尋奕,他已經不在了。
這依然是清樂醒來之後,最先湧入她腦海的事情。儘管這事情是最為殘忍的,可是它依然迫不及待地再次趕來,恨不得自己趕快印在清樂的腦海之中。
麻木和窒息感讓清樂愣在了原地,以至於長戚聽到清樂醒來的消息立即趕過來,已經喚了她七八聲清樂卻不見一絲回應。
直到清樂沙啞著聲音說出一句,「我聽到了。」才打消了長戚以為她聽覺喪失的擔憂。
「師父,已經六十五天了。」長戚想了許久,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話來開始。
「是么……」清樂粗略回應道。
「您想吃些什麼,我讓他們送過來。或者你想去哪裡,我可以陪你。」長戚也知道就算門外還有許多的事情等著清樂拿主意,但這個時候就跟她談這些,未免太心急了些。
清樂搖搖頭,「帶我去見師尊。」
「什麼?」長戚一開始還怕自己聽錯了,清樂現在的狀態,無論如何也不是立刻開始處理事情的好時機。
「我要見他,現在。」
「師祖被我看顧,您可以不用著急……」
「我沒事,我需要去見他。」清樂再次重複了一次,可是長戚在她堅持的背後,聽到了一絲害怕。
她在怕什麼?
這是清樂此時的心愿,長戚就算不解也沒有繼續多問什麼,「好,我帶你去。」
長戚帶清樂到了他安置元孛的地方,這些時日他害怕元孛體內的元神相互纏鬥會傷害他自己,於是一直讓他昏睡。
此時清樂在,長戚便解了昏睡的術法。
「我自己在這裡就是。」清樂冷靜地吩咐道。
「好。」長戚道,再看了清樂和元孛一眼之後就去外面守著了。
元孛漸漸轉醒過來,一開始還是恍惚的狀態。清樂看著他說道,「您知道我此刻最想見到的是哪位師父。」
她的話便是給最後一支融進體內的元神,也就是原本寄身在她自己身體之中的。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是我。」清樂等了一會兒之後,從元孛的身體內,傳來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