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 第一百二十二章 殺人夜（一）
林恩城主住在林恩城裡靠北的一個白色的小型城堡中。
這城堡同蓋世堡相比，小了不下幾百倍，可在這林恩城中也算是闊氣逼人，相當有牌面。
鐸一真和小漓跟在關夜城主和關月身後走進了城堡。
城堡里時不時走過穿著白衣頭戴頭巾的侍女，侍女手中端著果品，酒壺，還有一道道熱氣騰騰的菜。
幹練的城堡女主人，林恩城主夫人，早在關夜城主出門接回女兒和貴客之時就著手準備菜肴。
關夫人並非貴族，是城中數一數二的一位大富商的女兒，說來也怪，關夫人對經商沒有絲毫興趣，嫁給關夜城主后，她一心都在料理城堡內的家務上。
這從廚房端出的一疊疊菜品，一盤盤水果，還有冰鎮過的美酒，都是關夫人一一嚴格把關過才端上餐桌的。
關夜關月領著鐸一真和小漓在餐桌上入坐。關夫人從廚房走出，快速地換了一身未央城特產錦華綢裁剪而成的的衣裳，將頭上的的簪子重新插了插，滿面笑容地來到餐廳感謝救下女兒的恩人。
「真公子，小女能遇到真公子這樣的好心人，真是沙祖顯靈！奴家倉促地備下一點酒菜，只望公子不要嫌棄。」說著關夫人殷切地給鐸一真倒酒，「真公子嘗嘗我們這兒最地道的赤金酒，放了許久剛剛從地窖里取出來開封，平日里我家老爺子嘴饞，我都捨不得開。」
「多謝夫人款待。」鐸一真接過酒杯頷首說道。
那一桌子的菜品，主菜有大塊紅燒牛排，爆炒雞肉蘿蔔丁兒，鹽水燉鴨肉，油煎鵝肝，火烤東海梭魚，肉末洋蔥辣濃湯……冷疊有蘸醬生肉片，香辣牛百葉，去骨鵝掌……冰鎮果品有玉珠葡萄，糖心柿子……還有堅果蜜餞，一共三十三道。
小漓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那裡，在牛魔之原生活簡樸的女孩哪裡見過這樣的排面，這三十三道豐盛的豐盛，精緻的菜肴讓她看花了眼睛。
這麼多道菜，他們才五個人，如何吃得完？
還有她面前這些餐具，筷子，勺子，刀，叉，還有一個小鎚子。吃個飯如何用的到這麼些東西？
她好不容易拿起筷子，想夾一筷子離她最近的火烤東海梭魚，卻又望著那繁複雕花的筷頭髮愣，這是筷子么？為什麼吃飯用的餐具要做得如此花哨？
鐸一真自然明白小漓的想法，他在心裡輕笑，這樣的小場面就把她給嚇到了，以後自己重新回到蓋世堡，蓋世堡的排場還不把她直接嚇死，在蓋世堡，規格最低的晚宴，也要做齊六十六道主菜，並且其他配菜果品點心絕不能比主菜少。
小漓身邊的關月見她不動筷子，還以為是因為這姑娘害羞，她自己抓起一條烤魚直接就啃，手中也沒停著，將鴨肉細細切成片放在小碗里，讓小漓直接用筷子夾著吃。
關月從來就不是嬌生慣養的女孩，她相當懂事能幹，特別願意照顧別人。更別說這是個長得溫婉靜怡，柔和似水的姐姐很得她的好感。
「漓姐姐，你多吃點，這鴨肉是廚房嬤嬤們的得意菜品。」
小漓低聲道謝，夾起鴨肉細細咀嚼，那鹹鹹的，帶著一點兒胡椒味的鴨肉，可口極了。
吃完主食，喝畢濃湯，城主夫人讓一旁伺候的傭人將一個一個紅彤彤的大柿子分給鐸一真和小漓。
那是一個個裹在冰中的大柿子。
「快嘗嘗這柿子，這可是從北地神都千刃，快馬加鞭運過來的。送過來時，我家老爺將那還完好無損凍在冰中的挑了一百個，存在冰庫里，這樣大顆這樣紅的，這個季度只遇到了兩批。」
關夜城主聽聞夫人這麼說后，他笑道：「這不是夫人喜歡嘛！買來存在冰庫里，夫人胃口小，慢慢能吃上大半年。」說著他指了指鐸一真，「今天是老夫運氣好，遇到真公子，若不是公子你，這糖心柿子我可沒份。」
這糖心柿子原本是北地的特產，北地人將一個個柿子凍在冰中，要吃的時候把冰敲碎，將柿子一剖為二，然後用勺子一勺一勺挖著吃。
這是北地非常有名的一道家常甜品，北地尋常家人人都吃的。可在千里之外的西域，這糖心柿子卻特別罕見，一顆上好的糖心柿子，能賣到六十碎貝。
就算這樣，也是有價無市，是貴族人家才吃得上的，用這糖心柿子來招待的客人，都是貴客。
小漓終於知道這小鎚子該如何使用了，她看見鐸一真熟練地敲開柿子上的一層冰，將柿子直接掰成兩半，自己嘗了一口，就都遞給了隔壁的小漓。
同鐸一真相處了一段時間，小漓明白鐸一真並不喜歡吃甜食。
「嘗嘗看，西域女孩子們都喜歡這個。」鐸一真同小漓說道。
小漓接過這第一次見的新鮮玩意，用勺子舀了一勺，那顫動的果肉，柔軟裡帶著嚼勁，冰冰涼涼，嫩滑甜美，清爽不膩。
真好吃。這簡直是自己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了！小漓的雙眸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覺中亮了。
「說起來，那次從北地運來了那麼多柿子，多少人等著買，爹爹挑了一百顆后，剩下的都被鍾老爺子買走了吧？」關月邊吃柿子邊插嘴道，她掰開柿子就咬，吃的一嘴巴橙紅色。
「是啊，鍾老闆特地帶來了七輛車，直接把剩下的都運走了，也不挑肥揀瘦，可真是大氣人。」關夜城主這麼說道。
「提到鍾老爺，前番那鍾老爺來城堡尋過老爺你。」關夫人對他的夫君說道，「鍾老爺一副氣喘吁吁的樣子，身上裹著別人的衣服，說，今日在城裡損毀的東西，一律會按原價賠償，並說改日會親自登門向夫君負荊請罪，這鐘老爺可是出什麼事了？」
「今後一段時間，只怕鍾老爺的麻煩會越來越多。」關夜沉默片刻，開口道，「誰讓他……弄來了真貨。只怕林恩城，之後的麻煩事也絕不會少。」關夜城主這麼嘆道。
林恩城主相當明白，一張真的藏寶圖意味著什麼。
然後，關夜城主轉頭問鐸一真：「真公子，你也是為了這張藏寶圖而來的吧？」
鐸一真點了點頭，大方地承認了：「鐸一真和小漓也想試試。」
關夜城主沉默了片刻，開口道：「真公子可知，這城中如今已聚集了三十幾波為了藏寶圖而來的人馬，而公子只有兩人，怕是不妥。」
怕是不妥，那就是有生命危險了。
兩個人，一個還是看起柔柔弱弱的年輕女子。這樣的組合簡直比先前那孤身小老頭還讓人不放心。
有這想法的，並不止關夜一個。聽到父親這麼說，關月也皺起了眉頭。
不知是不是見到了鐸一真堅定的神色，關夜沒有再堅持下去，而是開口說道：「若真一公子，無論說什麼都得要去試一試，那麼，就讓老夫為你做些什麼。你救下我女兒，需要什麼儘管開口。」
需要什麼儘管開口。這句話真是正中鐸一真下懷。他這樣不要臉的性格，最喜歡的就是這句話。
……
沒一會兒，鐸一真就和小漓住近了林恩城最奢華的旅店，這旅店似一座圓塔，下寬上窄，最頂層只有一個房間，四面是落地的窗。
鐸一真和小麗住進了第九層，為何是第九層？林恩城的房子普遍不高，這第九層就是頂層了。
一個熱情的店家將這兩位客人領到了最頂層，將一把木製的鑰匙捧到鐸一真的面前。
那房間鋪著編製地毯，中央神地風格的，雕雲紋鳥的木質大床，桌椅，衣櫃。還有綉著山水畫鳥的紗帳，水墨畫屏風。
四方放著架在木頭架子上的銅盆子，那盆子里裝滿了冒著涼氣的冰塊。
頭頂上，吊著一盞大吊燈，一進門后，那店家就一個彈指，一道靈光飛出，點燃了大吊燈上的三十幾隻蠟燭。
小漓邊感嘆關夜城主大方，邊脫下鞋子，赤足踏在柔軟的地毯上。那地毯被編織進了冰絲，踩在上頭冰冰涼涼，絲毫感覺不到地毯的悶熱。
小漓摸了摸大床上的被子，那被子和前番在馬車裡見到的一樣，摸上去清爽冰涼，觸感如柔紗。然後她來到了窗前，那落地的窗子，如同空無一物。小漓將手指試探著伸了出去，發覺指尖碰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
猝不及防，鐸一真在她身後抱住了她，然後將她直接按在那空無一物的窗上。
小漓嚇地一聲驚呼：「尊主！」
鐸一真將下巴搭在她的腦袋上，低聲笑道：「真是安慰人哪，如今只有你會這麼叫我。」
明明是傷感的話，小漓卻聽不出他語調里有一絲傷感的痕迹。
「不要怕。」鐸一真說著低下頭，不輕不重地咬她的耳垂，在她耳邊輕聲道，「這窗子看著危險，實則相當安全。你看，不僅安全，風景也很美。」
鐸一真說的對，這裡往下望去，那片片白房子隱於夜色，房屋之間，萬家燈火將那夜色中的白房子熏染出溫暖的淡橙色，明燈盞盞，如同繁星。
這是絕不同於蒼茫的牛魔之原的景象。
看著危險，實則相當安全。
小漓明白鐸一真話中有話。
一路上，小漓發覺這落魄尊主，看似在狼狽逃亡，實際遊刃有餘。
如今鐸一真輕飄飄一句話，讓她更加確信了這點。
他的身子緊貼著她的背，他霸道而深沉的氣息包圍著她，那寬大有力，握慣刀槍劍戟的粗糙手掌有力地撫摸著小漓的雙臂，細腰。
接著，他一隻手環住她纖細卻結實的腰身，一手帶著些許力道，掐著她的脖子，他將頭埋在她的肩膀上，輕輕咬著，笑道：「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