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侍寢
「等了一天?」
他慢慢走到身後,枝雨已經十分有眼力見的撤走了,只剩我和他通過鏡子遙遙相望。
他站在我身後,凝視著鏡子中的我,輕輕笑道:「以為朕不知道嗎?山腳下有什麼人,什麼人回行宮了,都逃不過朕的耳朵,會有專門的人報告山腳下的一舉一動。」
他不再凝望鏡子,低頭俯身下來,望向我的側臉,熱熱的呼吸,輕輕地噴在我的脖子上,讓我渾身都覺得癢。
「皇后還未回答朕,為什麼等了這一天?」
「臣妾是怕您突然有急事,下山沒個人照應……」
他似乎是不滿意我的答案,眼睛向上瞟了一下我拆解到一半的釵環,手慢慢抬起,我不敢看他,一動也不動。
他不在說話,輕輕起身繞到我的後面,捏住我頭上的簪子,一根一根極緩慢的拿下,然後隨手扔在梳妝台上。
噹啷噹啷的一聲聲響,都像敲在我的心裡一樣,上面有的還有寶石和翡翠,我趕忙輕輕的接過,怕摔壞了,一根一根的整齊的碼在妝奩里。
他漫不經心的說道:「摔壞了就摔壞了,朕在送你新的。」
「陛下不是一向清廉嗎?不可如此鋪張。」
他輕輕笑了一聲,呼出來的薄氣,吹到我的頭頂,揚起了幾根髮絲,順手拆下了最後一根捲起頭髮的發簪。
我的頭髮瞬間失去支撐,齊齊向下散去,撲在了我的背上,頭髮悶在後背上的部分出了一層細細的薄汗。
「那以後便從朕這裡節省開支,讓皇后多鋪張一點。」說完,手輕輕地擱在我的肩上,透過鏡子凝神望著我。
我不好意思看他,眼神一直在盯著桌子上他剛拆卸下來的簪子,彷彿那上面還有他手指上的氣息。
我就這麼緊張的盯著桌面,他說的話我好像聽清了,又好像沒聽清,不敢隨意答覆。室內溫度似乎陡然升高了幾度,我想拿出團扇給自己扇扇風,但是我現在又不敢隨意離開。
他突然抬手捏住我的下巴,往上一提,強迫我的視線和他對,「皇后就沒什麼要跟朕說的嗎?」
說什麼?為什麼等他一天?
這麼長時間以來,這是他第一次對我做這樣親昵的舉動。
我突然意識到,並不是我自作多情,並不是我痴心妄想。
好像他……
的確,最近對我很好。
我抿起了嘴巴,腮幫上的肉往外鼓了鼓,正好貼滿了他整個手掌:「臣妾不知說什麼,陛下說著就好,臣妾聽著。」
他聞言突然促狹的一笑,手掌離開了我的臉,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手離開的時候在我的下巴上摩擦了一下,手滑走的時候,我的下巴還帶著他手掌的餘溫。
他復而換了個姿勢,雙手支在椅背上,躬身下來,在鏡子中臉貼的與我極近,靠近他的那一側臉和脖子,瞬間起了一層小雞皮疙瘩,頭髮和頭髮之間相摩擦,癢的很。
「朕說你聽著?」
「離開東宮太久了,侍寢的規矩全忘了嗎?」
聽到侍寢兩個字,宛如天雷一般,狠狠的劈著我的心頭。
記得到是記得,只不過好多年沒操作了。
我咬著下嘴唇,狠狠的呼吸幾口,讓自己冷靜下來,「記……記得。」
他一副瞭然的模樣,直起身板,雙手一抬,等著我服侍他沐浴更衣。
我起身低著頭繞到他身後,幫他一件一件脫下,就剩了一件寢衣。
我在心中告誡自己,傅椒遙,千萬不能掉鏈子,掉鏈子代表你輸了,我勉強清了清嗓子,大聲沖枝雨喊著傳水。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總感覺我的嗓子帶著一絲顫音。
很快浴房那邊的水就備好了,那邊自會有人候著,我輕輕推著他的後背,「陛下,改該去沐浴了。」
他轉過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我,我仍然低著頭不敢看他,只聽他的聲音,在頭頂由遠及近,「皇后不和朕一起嗎?」
我瞬間凌亂:「不不了,嗯,行宮的浴室…較,較小,陛下乃真龍天子,怎可……怎可和臣妾擠在一處,臣…臣妾自己來就好。」
我的心撲通撲通的跳,不用靠看,光自己就能感覺到我的耳朵一定紅得不行。
我倆站立了良久,直到枝雨輕輕地扣了扣門,試探性的叫了聲,「陛下?娘娘?」
陛下在我頭頂輕輕地「嘖」了一下,扭頭去沐浴了。
他走了之後,我頓時鬆了一大口氣,捂著自己的胸口,趕緊坐到了床上。
這個走向已經完全不受我控制了。
他今晚不會要睡我吧?
我狠狠的錘了一下手掌心。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我心慌的很,恨不得衝出去花園裡跑幾個來回,心裡真真是慌的不行,怎麼辦?他如果要是睡我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緊張個什麼勁。
也不知道到底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就剩一種情緒,慌。
怎麼會這樣?怎麼事情就突然發展成這種程度了?
他今天,一整天都很反常,不對啊,他最近就很反常,他剛剛問我是不是等了一天?
難不成是被我感動的?
感動到晚上要睡我么?
我要不要告訴他?其實荷琳也等了他一天?我這人有病吧,幹嘛把他推到別人那裡去?我以前不是還抱怨他總走嗎?今天他留下來了,怎麼又在這犯矯情?
那邊輕輕扣了扣門,我被嚇了一大跳,頓時心亂如麻,渾身都跟著抖。
「娘娘是我」
這是天兵天將顯靈,終於來個人救我了,「快進來!快進來枝雨!」
她進來之後迅速關上了門:「娘娘!陛下那邊已經沐浴了,您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不和陛下一起去呀?」
我頓時抓住她的手,「枝雨怎麼辦?我緊張!」
「您緊張什麼?!您又不是沒侍過寢?」
「我就試過一回!還是在東宮大婚的時候,那時候還什麼都不懂,愣頭青一個!而是都過去這麼多年了!」
「而且,而且,而且當時的陛下現在不一樣了!」
這話說出口,我自己都想給自己一掌。
不一樣的不是陛下,是傅椒遙。
那時候的我像個木頭,陛下像個冰塊,現在呢?現在也不知道像什麼,總之就是慌的不行。
我緊張的咬著手,突然把心一橫,放棄掙扎了。
來嘛,睡就睡嘛
我有什麼好怕的,我怕什麼?我本身就是皇后嘛,這也是皇后應盡的職責嘛。
反正我就閉著眼睛,我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
好,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
想開了之後,我的心態頓時平和了許多,甚至還有心情拿起書看了。
陛下,沐浴出來后,臉上和眼中都帶著一絲水汽,情緒不明的看著我。
但此刻的我已經不是剛才的我了。
我撂下書,整理整理桌案,目不斜視,直接走向浴房,感受到身後有一道強烈的視線,定格在我身上,但是我不在乎,此刻的我就是一個下定決心去沐浴的我。
溫度正好的水和花瓣澆在我身上的時候,我心中和眼神清明得很。
很正常嘛,雖然曾經懷疑過他不喜歡長的好看的,但我長的這麼好看,他肯定是要動心的嘛,他如果一直這麼不碰我,我真的要覺得,是他或者我其中有一個人有問題。
此刻我不再是一個人,我身上還肩負著我們整個傅家的榮華。
枝雨在我身後顫抖著說:「娘娘,您能別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嗎?」
「很明顯嗎?」
「特別明顯,感覺娘娘像要英勇就義了一樣。」
我長舒了一口氣,做皇后可真不容易,我趕緊調整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總不能讓陛下覺得自己一會睡了個苦瓜。
反正我是陛下的妻子嘛。
反正……
我心裡也是有陛下的嘛。
他若真的把我重視為他的妻子。
我也願意,真真正正的做好他的妻子,在各種層面上。
沐浴結束后,枝雨幫我絞著頭髮,我坐在梳妝鏡前面,觀察著陛下。
這人此時竟然還裝模作樣地看起了書來,唉,有些人表面上風光霽月,其實就等著咬人。
我視線回到枝雨身上,她正在努力的示意我臉上帶著笑容。
幹嘛?要我諂媚的鋪著笑去求他?
想都不要想。
此刻,今時今夜不是他睡了我,是我睡他。
我只要這麼想就覺得自己沒有吃虧,滿意的笑了。
枝雨踢我絞完頭髮,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莫須有的灰塵,轉頭看向我的床,陛下正斜斜的倚在上面看書。
既然是我把他睡了,那我就主動一點。
我緩緩的踱步到他的面前,直接把他手中的書抽走了,扔在一旁。
他的表情瞬間變得極為精彩,十分驚詫,後來又饒有興緻的想看我下一步動作是什麼。
哼,我也不給你整這些彎彎繞繞的。
我直接定了定心神,說道:「陛下,咱們睡覺吧!」
他愣了好一會,然後輕輕的點了點頭。
我不再管他,撥開他向里爬去,爬到最裡面的時候,飛速躺下,閉上眼睛,張開四肢,靜靜地等待著一切的發生。
過了一會兒,閉上眼睛之後的視野突然變暗了,哦,原來是把燈吹了。
閉上眼睛之後,其他感官就會變得極其敏銳,我腦海中彷彿感受到了他走到我旁邊坐下,靜靜看著我的畫面。
突然他的氣息附在了我的身上,我的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了起來。
結果我的身上壓上了些許重量,但似乎並不是他,我伸手摸了摸,居然是被子?
「皇后怎麼不蓋被子?此時以入秋,皇后切莫貪涼。」
我驚訝地睜開眼睛看著他,但忽然在坐起來的高度沒找到視線中他的臉,扭頭一看,他已經背對著我躺下了。
我在那愣住了半天,又不敢主動問他,愣愣地瞅了他後背半天,我才意識到了一個事實。
他……居然沒要睡我。
我真的是在自作多情。
我這麼半天的心理建設白做了。
看著他黑暗中的後背,我心中複雜的情緒,難以言表。
媽的,傅椒遙,天下怎麼會有你這麼智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