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試薄羅

()原來，殘忍向來都是與綺麗榮華相伴。昨日的明媚歡好，換來的卻是今夕的眼淚和恥辱。我看著懷中尚不知道人事的孩子，念及他的父母，又是感慨又是傷心。孔筠的馬車一路把我帶到京都繁華之地，我因為是尼姑扮相，遲遲不肯下車，怕惹人閑話。掀起帘子一角偷看，見外面是一處高大府邸，十分的氣派威武，想是孔筠的將軍府，更是踟躕。「白白姑娘……」一個濡軟好聽的聲音。我往車裡縮了下，抬眸看見了那張杏仁般輪廓柔和的臉，雖然沒什麼表情，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卻也動人心魄。桂梧向我伸出一隻手。我猶豫了片刻，就在眼前，容不得我拒絕。我這樣抱著皇子進了未來夫家的門，不管怎樣的借口都會被人看低賤。更何況我現在以檻外人自居，宿在此處更是於禮不合。孔筠也湊了上來上來，看著周圍人多眼雜，只低頭對我說：「喂喂喂，現在庵里已經不安全了。讓你留在這裡，也是為了你著想。不過桂梧和你還訂了親事，你住這裡總比住我府里強。」一番話打消了我留下皇子獨自返回尼庵的念頭。又暗暗怪自己怎麼沒有想到這一層。卻見孔筠一直顫顫晃動的腿僵了下，桂梧抽了劍一個閃身打了過去，我心抖了下，卻看見孔筠拔了劍牢牢護住了面門。「桂梧……」我呢喃著他的名字。桂梧的臉上忽然綻放出了一個清淺純澈的笑容：「白白，我們只是在打著玩而已。」孔筠怒吼道：「你每次都是在要我命好不好！喂喂喂，這分明就是要我命的架勢對不對。」我舒了袖子笑了起來。摘了尼姑帽，茂密的長發從兩肩披拂而下，透著蕭蕭的涼意。在袖子里取了胭脂簡單點染了番，只這一身青海比較難辦，抬眼看著孔筠和桂梧，兩人呆立那裡，還沒有搞清楚狀況。我也不理，索性扶著桂梧的肩膀就跳下了車。街上果然有路過之人指指點點。我下車動作有些大了，原本熟睡的小皇子睜開眼睛哭了起來，耳邊更是議論紛紛。我一疊聲手足無措地哄著，桂梧一把拉住我，帶我進了府門。皇子兀自在我懷裡哭個不停，見我進了府，院子里幾個洒掃的丫鬟臉色都青了，其中一個伶俐的把掃把塞給旁邊的女孩轉身就往裡間跑。我凄婉一笑，想來，這侯門深宅，規矩也是頗多的。把孩子交給了桂梧安排來的穩妥的老媽子，轉身進了一間帶著水的廂房，屋內小屏閑放，茗碗瓶花美人觚一樣不缺，幾個丫頭點了沉水香，捧了衣盒侍立一旁。我對著鏡挽了普通仕女常見的靈蛇髻，沒有取梳妝匣里的珠釵明鐺，只折了紗窗前開得細碎的一株並蒂花，裙衫是宮造的茜羽緞。鑲著螺鈿邊，裁剪得廣袖細腰，纖濃合度，行動處搖曳生姿更顯身形裊裊。我只能嘆息一口氣。桂梧只想著給我一身漂亮的妝扮，卻沒有想過我初來乍到，又是檻外女子的身份，這樣招搖，以後怕是連容身之地都不在有了。念及此，獨坐一旁，一時沒了興緻。正厭煩著，打眼看見身旁的丫鬟一身衣服雖也是綾羅剪裁卻寬大肥胖，只覺眼前一亮，央她換了下來穿在身上。攬鏡自照，只覺得樸素踏實了多，很是滿意。沒片刻功夫，老夫人果然耐不住性子了。不過卻不是我想的那樣叫人請我喝茶，老夫人親自來了。夫人梳著墮馬髻，眉梢眼角仍然風韻猶存，身邊跟著幾個模樣俏麗的丫頭，這幾個丫頭同樣裹著綾羅綢緞。見到我，只是斜著眼睛瞟了我一眼。我含著笑意盈盈一禮，將夫人迎了上座。立刻便有丫頭奉了茶。我站在一旁，暗暗觀察著這個女人。她也不動聲色觀察著我。她尚且摸不清我的身份，只知道一個尼姑樣的女子抱著孩子進了府。那孩子，是個男孩。看她的表情淡定雍容，我稍稍喘了口氣。忽然一個茶碗照著我的頭砸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