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朱燕庵
()「花名冊上你女兒的名字已經劃到進了我的殿里,也不是你想出宮就出宮的。」長公子抿嘴一笑,搖著摺扇閑閑適適,「孔將軍,方才不是還護著人家姑娘么?現在怎的姑娘父親來了,你倒是縮起來了?」看了半晌月亮的孔筠在牆頭伸了伸懶腰:「誒,怎麼又問我了?人家姑娘都說了看不上你要出家了,你還這麼眼巴巴看著人家做什麼?你這樣的人啊……嘖嘖嘖。」孔筠說著還搖搖頭。長公子白凈的臉皮微微一紅,父親一聽見說自己,虎軀一震,又叩了下頭,打定了主意不會說話就少說話。我提了裙子向前一步盈盈拜倒:「多謝公子挂念,白白不才,只是宮裡的粗使丫頭,此番闖下大禍,心中百悔莫及,現只願出家為尼,皈依佛法,日日為公子在青燈佛前誦經祈福以還舊罪。」長公子垂下眼睛默了片刻,緩緩道:「既是這樣決絕,我也留不住你了。便封你為白妃,今夜就剃度去了。」「謝公子恩典。」不等他反悔,我便拜了下去。孔筠跳下牆頭,懶散的眼神看了看長公子:「誒,沒事了,沒事了我要回家陪阿寶吃飯了。」我和父親跪拜了一地,送走了長公子和神武將軍。按照公子的意思,我在子時趕到了朱燕庵,母親已經在庵里等候多時了,見到我,淚水漣漣自不用說,感慨有驚無險。又把我引薦給了朱燕庵的老尼,她童年時代的摯友清歡師太。我未來的師傅。母親只是給我打了個照面,話沒說兩句又匆匆走了。說是十四坊那裡出了些事情。見到師太的時候,她正坐在佛前謄寫佛經。燭火蠟黃的光芒把尼庵里映照的有些慘惻的意味。師太一張清水般寡淡的臉,黑色的長發黝黑濃密,只在發心處颳了一團,如果不是仔細看就分辨不出來。她見到我被母親推進來,親自端了茶過來。看著我,也十分慈和。「白白真是好相貌,怪不得公子迷成這樣。」師太一開口,我就有些訕訕,師太看很會察顏觀色,立刻轉開了話題:「褻衣被褥之類的,我剛讓新來的丫頭給你置辦去了。這裡器具使喚都比不過你家裡,你就將就用。這剃度的事情先不用急,平時用帽子遮遮就過去了。聽你母親說你不大喜歡出門,你閑時就和丫頭們說說話,讀讀經文詩詞,就過去了。清規戒律貧尼也不要求你遵守,你只記得在外人跟前是我們朱燕庵的人就行了。」我心裡掂量了下,覺得這條件未免也太優渥了,這樣好的事情,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這家尼庵是個藏污納垢容許女子賣娼的地方,不過如果是這樣的話,母親怎麼會同意把我託付到這裡,那只有另外一種可能了,就是母親使了大把的銀子。我嘗了口茶,滿嘴苦澀,合了茶碗放在几上,聽見外間有走動的聲音。一個女子飽了幾個衣盒掀簾走了進來,看到我,怔了下。我心裡暗道冤家路窄,面前的女子,竟然是昨日被逐出宮的壺鴛。她面色如紙,唇色黯淡,身上穿著暗褐色的粗布衣裳。看到我,嘴唇抖了抖,走過來把衣盒放在案上,然後竟然就那麼在我身側站住了。師太也有些嫌惡壺鴛不看眼色。我溫溫然一笑,收下了衣盒。師太很是親近地對我念叨著:「快打開看看。」我只搖搖頭,又看了看壺鴛,她抿了唇,一聲不吭地出去了。母親總有一種能力,即使是簡陋的尼庵,也可以為我置辦成一個像樣的閨閣。由於庵里限制,我的房間並沒有什麼特別了不得的裝飾,只是添置了些白綾綢的屏風,一架素琴。屋子卻是軒敞明亮的,因為是在尼庵一個僻靜的角落裡,四周雜植的樹木也鬱鬱蔥蔥不經修飾。我一直到屋子裡都安靜下來才敢打開衣盒,衣服里掖著些碎落的茉莉,顏色清淡雅緻,款式優雅可愛。真是難為了師太了。打開鏡匣,裡面除了粉底膏子沒什麼了。我躊躇地拿起了膏子。「不懂了,那是讓你夜裡塗在身上,養肌膚用的。」我一頭霧水,壺鴛已經走了進來。來回觀摩了會兒我的屋子,又道:「不是在宮裡好好的很得意么,怎麼也到這裡來了。」「你呢?」我笑了,「若不是我哥哥把你救下來,你還能這樣和我說話么?」「白白,我的孩子沒了。」孩子沒了還可以這樣蹦蹦跳跳,看來哥哥的醫術又精進不少。壺鴛眸子里滑過決絕悲傷的神色:「我知道和你沒關係,我只是怨恨。」低了眉,手指撥弄著衣盒裡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