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塵埃落定(大結局)
都堂之內,姜暘被姜曙的話震撼到,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才說道:「你不怕死?」
姜曙道:「怕。」
姜暘:「那你還敢來?」
姜曙卻不回答了,把視線移到三位相公臉上,道:「你、換不換?」
姜暘還在思考。
他卻語氣一轉,道:「你若不換,我就走了。」
說著還真的作勢轉身。
「換!」
姜暘斬釘截鐵:「當然要換!一個太子,可比四個大臣,精貴多了。」
姜曙這才又轉回身來,道:「那我就、開始了。」
他也不等姜暘回答,徑直走到第一位門下侍中賈不許面前,開始給他解綁。
姜暘勾起嘴角:「你不會趁機跟他一起逃了吧。」
姜曙道:「逃了一個,還有三個,有什麼用。」
姜暘輕笑一聲,算是默認。
姜曙身體尚未發育長成,吃力地將賈不許搭在自己肩上,扶著他往前走。
賈不許精神有點恍惚,但還能判斷,強撐道:「太子不可……」
姜曙輕聲道:「我、自有主張。相公、別說話,省點力氣。」
賈不許本身也已經瀕臨昏迷邊緣了,沒有多餘的力氣,任由他攙扶著一點一點挪出去。
藍緯率殿前司的禁軍一直就在戒嚴守衛,試著大膽往前走了兩步,見姜暘並不阻止,便親自上前,越過障礙物,扶住了賈不許。
姜曙趁機放手,將人交給他。
藍緯背著身,低聲道:「太子,隨臣回去。」
姜曙搖搖頭,指指身後。
藍緯回過頭,見姜暘的刀已經又架在了中書侍郎迎澤平的脖子上。
他不敢冒險,只好扛著賈不許去了。
一出危險地界,立刻就有內官和太醫過來,把賈不許給接走醫治。
姜曙回到都堂內,對姜暘道:「第二個。」
他俯身開始解迎澤平的繩子,借著低頭的姿勢,姜暘看不見他的臉,微微側過頭,沖蒙津擠了一下眼睛。
蒙津沒有受傷,只是中了軟筋藥物,所以神志仍然清醒,接收到他的小動作,雖然不明其意,但卻留上了心。
姜曙將迎澤平也努力扶起,一步一挪地走出都堂。
藍緯仍舊在剛才的地方接應,像前一次一樣把迎澤平接走,交給了太醫局。
這一切都看似進行得波瀾不興,但姜暘逐一架在相公們脖子上的刀,卻提醒著所有人,其實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連續扛了兩個人,姜曙再回到姜暘跟前的時候,已經氣喘吁吁了。
姜暘道:「這裡還有兩個人,你只能再救一個。」
姜曙皺眉道:「你要反悔?」
姜暘冷笑:「你以為我傻,人質越少,你們的顧忌就越少,兩個是底線。」
姜曙便看著尚書僕射徐誨和蒙津,為難道:「兩位都是國之重臣,折損了任何一人,都是朝廷的損失。」
徐誨因為失血過多,已經神情迷離了。
蒙津突然說道:「請太子救我。」
「官家立你為太子,我是第一個贊成的,太子總該念著這一點情分吧。」
姜暘面露鄙夷:「沒想到堂堂蒙參政,居然是貪生怕死之人。」
蒙津道:「螻蟻尚且貪生,我這只是人之常情。」
「可惜,我是不會放你走的。」
姜暘冷冰冰、陰森森地看著他:「我魯王府之所以家破人亡,全賴你蒙氏兄弟所賜,尤其是你,隱藏於幕後,搜集證據,操縱一切。我要報仇的對象之中,你蒙津是排在第一位的大仇人。」
「我若要下地獄,第一個要拉上的就是你!」
蒙津聽了這番話,臉色慘白,渾身發抖,控制不住地從椅子上滑下來,癱如爛泥。
姜暘看著他這副醜態,又是痛快又是鄙視。
與此同時,姜曙則俯身下去,開始給徐誨解綁。但徐誨身前的繩子好像綁得特別緊,他用力地扯了好幾下都沒扯開,只能作勢抬起手臂,要從他背後去解。
而就在他抬手之時,袖子底下忽然飛出一絲黑影,直撲姜暘面門。
因為蒙津已經坐到地上去了,姜暘一時大意,竟沒有用刀架住他脖子。
此時姜曙突然發難,他來不及躲閃,只能硬著頭皮往後一仰,整個人便如被伐斷的樹一般倒了下去。
外面眾人一直都緊盯著都堂內的情形,這變故讓所有人都是大驚失色。
而在其他人還反應不過來的時候,兩道人影卻已經如離弦之箭沖了出去,一個兔起鶻落便翻過了障礙物,直撲都堂之內。
一個是長臂一撈,便將姜曙扯到身後;另一個則如猛虎撲食一般,一把鉗制住了地上的姜暘。
護住姜曙的是姜昉,而另一個,則是藍緯。
殿前司的禁軍們這才一哄而入,救人的救人,圍住的圍住。
所有人這才發現,姜暘咽喉正中釘著一枚袖箭,他睜大兩眼,猶自不敢置信。
姜曙被姜昉抱在懷裡,仰頭道:「哥哥,你的袖箭、真管用。」
姜昉看似鎮定,其實渾身都是輕輕地顫抖,這是緊張的後遺症。
聽著這話的姜暘,嘴裡發出荷荷兩聲,顯然十分不甘心。
汴河劫殺案中,幾名死士便是死於姜昉和蒙慶雲的袖箭之下。可惜負責此案的大理寺,以及協案的開封府,都十分謹慎,對案情相關的保密工作做得極好。
因此姜暘並不知道他派去的幾名死士,具體是如何失手如何喪命的。
若是他知道實情,也許今天就會對姜曙多提防一二。
誰能想到呢,姜曙從進入政事堂一直到最後,都只是說話、救人,全程有很多機會都可以嘗試對姜暘出手,可他就是能沉住氣,不到最佳時機絕不動手。
才十歲出頭的孩子,竟有這份心性,這份膽識,這份果決。
這不僅讓姜暘無從防備,更讓今日在場的所有官員大臣,包括藍緯和禁軍們,都十分震撼。
姜晏也終於服了氣,官家之所以選中姜曙這個孩子做儲君,果然不只是因為感情而已。
總之萬幸,一切都過去了。
姜暘等不及再見到官家,就已經咽了氣。
三位相公雖然重傷,但經太醫局全力救治,都性命無憂,修養數月之後,平安返回朝堂,繼續為國效力。
蒙津更幸運,皮毛都沒傷到,只是博了一個戲精的謔稱。畢竟全靠他演技精湛,麻痹了姜暘,才給了姜曙動手的機會。
這件事的後續,魯王府餘孽盡皆入京受審,凡有絲毫共犯者,皆以死罪論處;其餘人等,貶為賤民,發配海外沙門島永世為奴,不得返回中原。
孫家幾經審問,其餘人確實不知情。
但孫曼兒,卻是早就知道姜暘和閔淑妃的醜事的,一直隱瞞不報,以同罪論處,絞殺於市。
孫筠去職,永不復用,攜家眷離開汴京,黯然還鄉。
次年,官家多番病重,身體每況愈下,於立春日宣布太子臨朝,學習政務。
又至重陽節,官家為姜昉和蒙慶雲賜婚。
到了冬天,第一場雪下來的時候,官家沒能熬過去,駕崩了。
臨終留下遺言,太子繼位,由齊王姜昉輔政至成年。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況且原先的三位相公在那場重傷之後,確實也身體大不如前,日漸難以支撐,便都上本告老。
蒙津升任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成為百官之首,實打實的宰相。
又次年,春日。
姜昉與蒙慶雲大婚。
雅溪蒙氏,贏來了家族最風光繁盛的時光。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