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綁人
白榮信常年行商,走南闖北的,商場如戰場,難免碰到一些涉險的事情,身邊總要有得力的人手。他這次也帶了慣用的幾個長隨,其中有兩個原先是走鏢的鏢師,不僅武藝高強,還有豐富的江湖經驗。
這兩位,一個姓馬,一個姓王,大家日常都稱呼馬三哥、王五哥。
馬三和王五得了白榮信的吩咐,又受了蒙慶雲的耳提面命,等到夜深,譙樓打過三更之後,便悄悄摸到了蒙宅後巷的胡家門外,四下無人,翻牆而入,悄無聲息地摸到窗根底下。
剛把耳朵貼上去一聽,便暗罵一聲晦氣,裡頭男女激戰正酣。
胡一槍離家多日,正值壯年的男人,回來自然要跟妻子熱切溫存。一枝花貌美體嫩,惹得他多番鞭撻,三更天都還未罷休。
馬三借著他們的舉動掩蓋,掏出一支細細的竹管,輕輕捅破窗戶紙。
誰料想這麼一點子動靜,竟然驚動了裡頭的人,輕喝了一聲「誰」。
馬三頓時不敢動彈。
王五捏著鼻子,「喵喵」兩聲,同時手裡彈出一顆小石子,飛出去落在牆頭瓦上,咕嚕一聲滾落。
窗戶裡頭便有個女聲抱怨:「必是吳婆子家的貓又鬧春了」。
就有個男聲道:「她家的貓哪有你這般野。」
接著又是床板吱呀,細碎吟哦。
馬三便將竹管重新湊到窗戶紙的洞里,往裡頭吹了一道煙。
過得半盞茶功夫,輕輕叩了一聲窗檯,裡頭全無動靜;再叩兩聲,依然死寂。
兩人對視點頭,用了點小手段撬開門,抹黑進去,不多時便扛了兩個大麻袋出來。
夜黑風高,後巷里萬籟俱寂。
兩道人影扛著兩個麻袋,貼著牆根一溜煙地消失在夜幕之中。
蒙慶雲很沉得住氣,這一夜該睡則睡,跟往常一樣的時辰起床,神清氣爽。
她畢竟沒有繼承這具身體的記憶和情感,無論是白氏的過世,還是蒙津的遇難,那些驚嚇和眼淚,都是名義上她這個身份應該表現出的態度。但從感情上來說,她並沒有真正身為子女的焦慮擔憂,更多的是對自身命運的探究和保護。
綠煙和淺草服侍她洗漱更衣,紫荊興沖沖地過來稟報。
「馬三哥一早過來了,元娘要不要見見?」
蒙慶雲正對著鏡子梳頭,隨口道:「他用過早飯了么?」
紫荊愣了一愣,道:「他是審問了一夜直接過來的,大約還未用過。」
蒙慶雲道:「人家替咱們辦事,怎麼還能叫他挨餓。你去安排,請他先安安生生地吃早飯,若是累了,也安排房間讓他休息。」
紫荊誘哄道:「那元娘不著急聽他的結果嗎?」
蒙慶雲一面在梳妝盒裡挑著珠釵耳環,一面道:「人都已經在手裡了,不差這一刻半刻。」說著話又轉而對綠煙道,「叫大廚房準備鴨頭了嗎?舅舅愛吃那個。」
綠煙笑道:「怎麼敢忘記這個呢,放心好了。」
蒙慶雲笑了笑,見紫荊還站在這裡,疑惑道:「你怎麼還沒去?」
紫荊跺了跺腳:「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我才是自作多情呢。」
說著轉頭便跑了,給馬三和王五安排飯食去。
蒙慶雲看著她屁顛屁顛跑走,轉過來莫名其妙道:「我看是她自己想聽結果吧。」
綠煙和淺草都笑起來:「她就是急性子。」
洗漱更衣完畢,白榮信正好也就過來了。
甥舅兩個仍然是一同用早飯,就跟上次一樣。白榮信果然很喜歡吃鴨頭,連吃了兩個,辣得渾身冒汗,大叫過癮。
蒙慶雲道:「舅舅既然喜歡這個,我叫大廚房鹵上一些,給舅舅帶著路上吃吧。還有上蔣火腿、東陽香榧、浙白芍、延胡索、太白頂芽,請舅舅帶去給外祖母、大舅、大舅母和二舅母,算我的一點孝心;另外還有一些木雕、竹編的小玩意兒,是給兄弟姊妹們把玩的。」
「金華火腿出東陽,東陽火腿出上蔣」,上蔣火腿是金華火腿中品質最佳者;香榧是東陽特產,可日常食用,也可入葯,浙白芍和延胡索更是地道藥材;太白頂芽是當地東白山出產的名茶,也是自古以來的貢茶;另外東陽的木雕、竹編更是舉國聞名。
白榮信感嘆道:「我們元娘果然是長大了,如今這些迎來送往的事情,都做的有板有眼了。」
蒙慶雲謙遜地微笑,親戚之間走動,這些禮節自然是不能少的。
「不過,可惜你大病一場,連你二舅母早已過世的事情,也不記得了。」
白榮信的正妻董氏,在為他生第二個孩子的時候,難產過世了,如今他房中只有一個妾室。
「啊!」蒙慶雲吃了一驚,非常抱歉地道,「是我的錯。」
白榮信擺擺手,無心之失,他怎麼會計較。
婢女們開始撤掉桌上吃剩的早飯,綠煙泡了一壺好茶過來。
紫荊又跑來問道:「舅爺、元娘,是否要召見馬三哥?他已經吃過早飯了,等了好一會兒了呢。」
白榮信從綠煙手中接過茶盞,道:「叫他進來吧。」
蒙慶雲擺擺手,讓無關人等都退了下去,只剩下綠煙、淺草、紫荊和白榮信帶來的一個長隨在堂內。
很快,馬三便進來了,給白榮信和蒙慶雲行禮。他穿了一身圓袍,袍子角掖在腰帶上,人高馬大,皮膚黝黑,一臉精幹。紫荊給他搬了一個宮凳,他大馬金刀地坐了。
「那個胡一槍不愧是當過兵的漢子,嘴巴嚴,骨頭也硬,剛開始我跟五哥審問了一個多時辰,他仍舊是原來那套說辭,別的一個字都不肯說。」
白榮通道:「你們動手段了?」
馬三道:「不過動了些拳腳,都是硬傷,幾日便能好的。官人沒發話,我們不敢上手段。」
白榮信點點頭,白家都是正經做生意的良民,陰暗手段是盡量不用的。
「那後來呢?」
馬三道:「後來我們就把他婆娘放在他隔壁屋子,用了些恐嚇的小手段,那女子害怕地大叫,胡一槍這才稍微地露了點口風。」
白榮信呵呵:「原來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馬三也笑:「胡一槍三十多了,他婆娘比他小十幾歲,老夫少妻,肯定是比尋常夫妻更疼愛的,況且那女子確實頗有幾分姿色。」他嘿嘿地笑著。
他跟王五都是江湖草莽出身,雖然不曾打家劫舍,但市井人物嘛,說個葷話摸個女人屁股啥的,還是很稀鬆平常的。
當著蒙慶雲這小姑娘的面,白榮信哪能容他放肆,嚴厲地瞪著他。馬三也察覺到自己行為有點不妥,趕緊收斂神色,正襟危坐。
白榮信這才問道:「胡一槍招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