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元娘失智(4)
綠煙只當她是失憶了才會對大官人的官職大驚小怪:「咱們蒙家世代官宦,祖上做過宰相的都有好幾位,一個禮部侍郎,也沒什麼稀奇的。」
蒙慶雲點點頭道:「是。你接著說。」
綠煙便接著介紹長房的人丁情況:「大娘子出自微山盧氏,就是你伯母,正在外頭坐著的這個;下頭還有大郎蒙摯,是你堂兄,娶了樟鄉王氏之女,大名王梓薇,家裡都喚她薇娘;還有堂妹慧雲,比元娘你小一歲,家裡都叫她慧娘。前幾日你昏迷不醒,都是大郎和慧娘替你跪靈迎賓。」
「再說咱們二房,二官人進士出身,現今在京東東路任萊州知州;二娘子出自徽州歙縣白家,膝下只養了元娘你一個。二娘子體弱多病,又畏濕熱花粉,有多年的哮喘之症,今春城裡多發時疫,二娘子素弱,感染了疫病,纏綿了一個多月,到底沒扛住,三日前去了。」
綠煙口齒伶俐,腦筋清楚,聲音輕快又有條理,說到二娘子過世這裡唏噓了一聲,接著道:「前些日家裡看著二娘子不大好,已經開始準備後事,二官人那裡也派人去送信了,只是萊州路遠,聽說那邊有流寇作亂,也不知道路上好不好走,二官人何時才能回來。」
說話之間,蒙慶雲已經換裝完畢,站起來往外走。
正好羅媽媽回來了,跟盧氏稟報:「老夫人已經知道了,只是連日來傷心操勞,今早起來就頭痛腦脹身子酸軟,怕是累病了,正在叫大夫。松兒替老夫人傳的話,說元娘大難不死,已是萬幸,既然腦子有病症,只好請大娘子費心,好生尋訪名醫,不怕花錢,只要醫術好,能治元娘的病才是第一要務。」
盧氏認真地聽完,平靜地點頭:「這是自然的。既然老夫人病了,我也得去看看才是。」
蒙慶雲眨了眨眼,道:「祖母生病,我這個做孫女的也理該去看望,我跟伯母一起去吧。」
盧氏本來已經站起來了,聽到這話反倒頓了頓,眼角瞥了羅媽媽一眼。
羅媽媽跟她多年主僕,立刻心領神會,道:「方才我路上碰見了大廚房的周大娘子,說要來找大娘子稟事呢,我說大娘子在元娘這裡,她那頭安排了底下要緊的一些事就過來。大娘子不妨再略坐坐,免得周大娘子錯過了。」
盧氏順著她的話便對蒙慶雲道:「既然這樣,元娘先自行過去,我隨後就來。」
蒙慶雲眼神在她和羅媽媽臉上飛快地來回一溜,笑了笑,道:「好。」
帶著崔媽媽和幾個婢女便出門了。
羅媽媽悄悄上前幾步,湊到綠煙身後,趁人不注意,偷偷扯住了她的袖子。綠煙身形一滯,落在了眾人後頭。
蒙慶雲恍若未覺,帶著崔媽媽、淺草、紫荊、綉兒出了浣花堂。
慎雍堂乃是主宅堂屋之名,實際上整座宅邸分為三路,中路以慎雍堂為核心,慎雍堂一般用於商議大事,並不用於日常起居;慎雍堂後面一進才是家主居所,再后一進樂壽堂,如今是老夫人的住處;長房住東路;二房住西路;蒙慶雲的浣花堂便在西路后三進。
內宅從西路到中路,通常都會經過西花園,花園佔地面積不大,也有小池塘一方,假山數座,亭台三處。大約人手都集中到靈堂和大廚房、待客廳等幾個要緊地方了,西花園內很是冷清。
蒙慶雲都失憶了,自然連路也不認得,是綉兒在最前頭領路,崔媽媽和淺草、紫荊分別在兩側跟隨。
剛走到小池塘邊上,蒙慶雲便站住了說道:「累了,歇一會兒。」說話之間,便隨意地在池塘邊壘著的幾塊太湖石里挑了一塊平整些就要坐。
「元娘慢些!」淺草一面阻止,一面快速在石頭上墊了帕子,才讓她坐下去。
其實從浣花堂過來,不過很短的一段路而已。崔媽媽心疼地說道:「元娘大病初癒,連這幾步路都撐不住了。」
綉兒年紀小,無可無不可的,只會乖乖地站在一邊聽吩咐。倒是淺草和紫荊,作為貼身婢女,到底聰敏沉穩多了。淺草輕聲問道:「元娘是真的累了嗎?」
蒙慶雲微微笑道:「倒也不是很累,只是等等綠煙罷了。」
崔媽媽這才左右一看,咦了一聲:「綠煙怎麼沒跟來?」
蒙慶雲對這位愛哭卻又不怎麼細心的崔媽媽有點無奈,道:「出門的時候,她被羅媽媽拉住了。」
淺草和紫荊有點驚訝,道:「原來元娘看見了?」她們本來以為蒙慶雲沒注意到這個細節的。
蒙慶雲道:「你們知道羅媽媽叫住她是為什麼?」
淺草只是輕輕搖頭,紫荊比較心直口快,撇撇嘴道:「羅媽媽一向鬼頭鬼腦,也不是第一次跟綠煙這樣神神秘秘了,誰知道他們搞什麼名堂。」
蒙慶雲看看她們幾個,突然問道:「你們幾個,一直都是伺候我的么?」
淺草道:「我跟綉兒從進府就是伺候元娘的,崔媽媽是乳娘,從小看著你長大;綠煙和紫荊原是二娘子身邊的,二娘子臨終前的交代,等她過世之後叫她們跟著元娘。」
蒙慶雲點點頭,那就怪不得淺草對綠煙的事不清楚,紫荊卻說羅媽媽跟綠煙不是頭一次這樣神神秘秘了,她倆原是一起的,自然多知道些。
也就這麼幾句話的功夫,便聽到剛經過的月洞門那邊傳來輕快的腳步聲,綠煙趕上來了。
「元娘!」
綠煙走到近前,見蒙慶雲坐在太湖石上,忙道:「石頭涼,怎麼就坐這了?」
蒙慶雲並不在意這個話,直接問道:「羅媽媽叫住你做什麼?」
綠煙微微一滯,下意識地左右一看。
蒙慶雲便對紫荊和綉兒道:「你們倆,各去兩邊路口看著。」
紫荊和綉兒便分別一前一後走開,隔了十幾步,把守住了兩頭的路口,隨便哪邊來人,都能及時示警。
蒙慶雲道:「這裡只有咱們這幾個,我母親既然已過世,你們自然都是我的心腹了,有什麼事,難道還不能說么?」
綠煙這才說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公中又缺錢了,大娘子叫我支二百兩銀子。」
蒙慶雲微微挑眉:「從哪裡支?」
綠煙道:「自然是從咱們手裡支了。」
蒙慶雲稍微反應了一下,略微抬高了聲音:「你是說,公中缺錢,大娘子要你從咱們二房的私房錢里支銀子,供應公中?這算什麼,借,還是挪?」
綠煙咬了咬嘴唇:「以前說是借,但從來也沒還過。」
蒙慶雲這回可是真的很驚訝,眼睛睜的大大的,靜止了片刻,感嘆道:「哇喔!這個事情,你可得好好給我說道說道了。」
她往四周隨便掃了掃,道:「我雖然失憶了,但醒來這半日,看家裡吃穿用度,當得起奢華精緻四個字;再看走過來這點路上的屋宇宅院,雕樑畫棟、斗拱彩畫,沒有百八十年的底蘊,也不可能有這樣秀麗厚重的氣象。這樣一個世家望族,公中怎麼會缺錢?況且照你的意思,大娘子不是頭一次拿咱們的錢貼補公中了,這是怎麼一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