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林沫沫也站了起來,跟張陵山說道:「走吧,我們回屋去說。」
對方仍是一副回不過神的樣子,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夕,下意識地跟在了林沫沫身後。一直到回了房間里,張陵山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剛剛看到的,究竟是什麼……
李綉娘原本很懼怕景安城,林沫沫走了之後,她就一直躲在牆縫裡,動也不敢動,看著他拿出手機對著帕子和書畫拍了好些照片,然後又打電話詢問友人,這些東西的價值如何估算,便忍不住多嘴說道:「你幫我問問,哪種綉工值錢,我什麼都會的。活著的時候,我是綉莊裡面最好的綉娘,我綉出來的東西,都是給宮裡用的。」
景安城微微一愣:「你死了多少年了?」
李綉娘一臉茫然,站在牆角的結界里,愣愣地想了好一會兒,才回道:「幾百年吧也就?」
景安城:「……」也就?
這會兒張陵山也回過神來了,連忙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這些術法,又是跟誰學的?」看著林沫沫的一系列操作,他心裡既是羨慕又是嫉妒,五味摻雜。
「半路出家,無師自通。」林沫沫看他一眼,「我要是這麼說,你信嗎?」
張陵山差點心肌梗塞,暴躁不已:「怎麼可能?!突然看到鬼了這有可能,這些術法呢?沒人教難道你在夢裡學會的?」
林沫沫竟然還點了點頭:「差不多吧。」
張陵山深吸一口氣:「那請問小友,師承何處?」
「我師父已經不在很多年了,你們不可能聽說過他。」林沫沫很肯定地說道,又轉移話題,「你不是來看那隻惡鬼的嗎?我給你看,看完了你們就走吧,我想睡覺了。」
景安城看了看時間,這也才八點過。
林沫沫將景安城推到門口去,讓他站的遠了一些:「別碰到我的鬼,距離一米以上,我還指望他們幫我發家致富呢,受傷就麻煩了。」
景安城:「……」
總覺得哪裡不太對,他要是這麼牛逼,當年何至於受那麼多苦?
不過,景安城還是暫時按捺下心裡的疑惑,主動退到門口邊去了。
林沫沫這才將惡鬼從符袋裡掏了出來。這才一天的時間,原先附著在他身上的濃重的黑霧已經去了一大半,隱隱約約能夠看到是個人形了。
即使如此,張陵山也仍是被嚇了一大跳:「這是吃了多少人?」
惡鬼本來很頹廢,聽完林沫沫的話之後,他就一直在思考鬼生,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什麼,聽到張陵山這麼說,立刻就又暴躁起來:「放你娘的屁!老子從來沒有吃過人!」
說完又看向林沫沫,期期艾艾的樣子:「大師你看,我也沒釀成什麼大錯,那三個人出車禍死掉,也是因為他們心虛,你能不能幫我說說情,讓我去投胎?」
之前他用盡了法子,也無法離開那棟大樓,鬼生無望,又在一次機緣巧合之下,認出了仇人的後代,這才將復仇作為鬼生目標,以打發無聊又漫長的地縛靈時光。但是現在,聽到自己竟然還有投胎轉世的機會,自然就一心琢磨起來這事兒。
林沫沫看向張陵山,抬了抬尖尖的小下巴:「這塊兒他比我熟。」
惡鬼顯然是不信的,看了一眼張陵山,倏地躲到了林沫沫身後,撇了撇嘴:「一看就不是好人,我憑什麼信他?」
張陵山:「……」
從業這麼多年,在業界內一直是個老好人的張陵山,頭一回開始懷疑自己憨厚的面相,是否出了什麼差錯。
不過這會兒他也冷靜下來了,依舊看著惡鬼,企圖找出他身上這些怨氣的來源:「既然不曾害過人,那就是,吃過魂了?」
正常情況下,人死之後,魂體脫離身體,變成阿飄,也就是俗稱的「鬼」,猶如一團有形狀有顏色卻無色無味的氣體,除非用道家的特殊手段,是不可能被觸碰到,也不可能觸碰到現世的東西。
但是林沫沫這裡的幾隻阿飄,都超乎正常的魂體了。她說的那幾隻賺錢養家的鬼先不說,畢竟張陵山並未在他們身上看到任何怨氣,周身氣息都是乾乾淨淨的,彷彿正常死去的普通人一樣。
但是這隻惡鬼,渾身的黑霧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這可不是一般的魂體。既然做過惡,那他就不能放任不管。
惡鬼不想理他。這些捉鬼的所謂天師他見多了,一個個的,本事不大,規矩倒是挺多,他寧願在這裡被林沫沫抽干渾身的怨氣,也不想去被他們度化。
「三五隻吧。」林沫沫回道,「還行,狗咬狗,都不是什麼好玩意兒,也就算不上什麼大事兒,怨氣沒了之後,再做點好事,說不定有機會補償因果,也就可以清清白白去投胎了。
張陵山:「???!!!!」
說的這麼輕巧,彷彿一日三餐一樣簡單的事情,張陵山就忍不住了:「難道你還有閻王的生死簿?看得到他的因果還是怎麼的……」
林沫沫點頭:「看得到,不需要生死簿。」
張陵山頓時如同啞了的炮仗一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看完了是吧?那我送你們出去吧,今晚外面不太平,早點回去吧。」林沫沫再次趕人。
景安城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腦子裡猛然回想起一些不太美麗的畫面,看了過來:「要不要跟我回去住一晚?」
「不用,我沒事,你們在會拖累我。」
打開門,外面的冷風灌進來,張陵山受到巨大驚嚇的大腦才又再次恢復了運轉,室內外的溫差讓他也再次意識到了什麼:「這是,聚靈陣?!」
林沫沫抬了抬眼皮:「你倒還挺有見識的。」
張陵山突然湧現巨大的狂喜,末法時代,玄門凋敝,殘存下來的術法和符籙,寥寥無幾,還有一部分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樣的變故,導致根本無人能學得會,就算學會了也只能在特定場合下使用。
張陵山迫不及待就要跟她交換聚靈陣的陣法圖:「無論你需要什麼,但凡是我能弄到的,一定給你找來。」
聽上去很心動,但林沫沫還是拒絕了:「你用不了,給了你也沒什麼用。」
張陵山愣住:「為什麼?我資質太差了?沒事兒,我帶回師門去,讓那幾個年輕的資質好的去練習使用。」
林沫沫想了想,卻還是覺得對方有可能失望,便主動解釋道:「這跟資質無關,是環境的問題。整個大環境都沒有靈氣了,導致聚靈陣無法正常運轉。就算資質特別好的人,也不能將聚靈陣運轉起來。」
說到這裡,林沫沫就很困惑,看著他,再次問道:「你不是正統玄門的人嗎?怎麼會連這個都不清楚?」
林沫沫問的很真誠,倒不是懷疑張陵山別有所圖,只是單純好奇,連她這個剛來了還不到一個月的人,都能快速了解這個世界的現狀,一個活了五十多年的人,竟然還搞不清楚狀況嗎?
張陵山看著她眸子里的真摯,語氣訕訕:「……倒也不是不清楚,但是你這不是成功了嗎?既然有希望,那總得試一試。」
要是有了聚靈陣,之前那些始終不能成功的術法符籙,說不定就能夠使用了,這樣,他們在對付這些非人類生物的時候,也多了幾分把握。
尤其,還有那樣一個始終無法解決的大麻煩存在著。
「我不一樣。」林沫沫回道,「就算我可以,其他人也不一定。應該說,除了我,還沒有見過第二個能夠成功的人。」
林沫沫的視線在景安城身上停留了三秒的時間,很快就移開了,其他人各自想著心事,並沒有注意到這個小細節。
倒是景安城,他一向敏感,林沫沫看過來的一瞬間,他就注意到了。而且看樣子,是有與自己相關的事情要說來著,但是又覺得不大合適,便放棄了。
張陵山不恥下問:「能否請小友具體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林沫沫皺了下眉頭:「今天不合適,你們快點走吧。」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趕人,景安城就算再大意也察覺到不對勁了:「沫沫,你要是有什麼事情的話,張老在這裡,或許能夠幫上忙。」
「我說了,你們幫不上忙……」
話音未落,林沫沫就敏銳地察覺到身後惡意森森的寒意,輕微的啞笑聲隨之而來,不過凝神的兩三秒時間裡,很快就貼近了她的後頸。
張陵山此刻才反應過來,忍不住大吃一驚,火急火燎地就掏出了自己的法器,去抗擊那團看不清面貌和形狀的黑霧。
林沫沫並沒有給他機會,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從校服口袋裡抽出一張符紙,迎面拍了過去。隨即,一聲慘叫傳來,黑色的霧氣頓時消散於暗夜之中,只留下一個簡短的字元:「你……」
林沫沫眨了眨眼:「咦?」然後她突然就想起來了,景安城在,那隻稍微有點修為的惡鬼,想必已經感覺到了,而且他已經被傷過兩次了,這次必然也會很謹慎。
景安城很緊張,他只看到一團黑霧,在昏暗的路燈下,也並不能看得很清楚,還沒來得及仔細看,彷彿只一瞬的時間,就又不見了,完全不知道這短短几十秒的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聽到林沫沫疑惑的聲音,便立刻轉頭問道:「怎麼了?」
「沒事了。」林沫沫回道。
可惜了,她好歹準備了這麼多抓鬼用的符籙,想著就算受點傷也得將小鬼頭抓到,說不定就能凈化出來更多的靈氣呢。但是她沒想到自己竟然被騙了,那些黑霧只是偽裝,讓他看上去像是很厲害的樣子而已,其實,不過是一團幻象而已。
林沫沫開始覺得有些棘手了……
張陵山再次焦急開口問道:「你用的這是什麼符籙?」
林沫沫將那張符紙給了他:「你拿回去自己慢慢研究吧。」
臨走的時候,景安城又一次問她:「沫沫,真的不先離開嗎?明天再過來搬家。」他總覺得,這個地方比之前想的還要邪門。
「我沒關係,你去忙吧,我都在這住這麼多年了,不會有事的。搬家得下周了,楊秘書明天可能會沒空。」林沫沫一臉淡定。
景安城又說:「楊秘書沒空,那我和江特助來,行嗎?」
林沫沫看他一眼:「你還是先忙你自己的事情吧,早一周晚一周對我沒區別。住在哪都行,我會讓自己盡量住的舒適一些,而且我現在有錢,吃飯也不成問題了。」最重要的是,明天有生意,她得在搬家前搞定那幾個同學,讓他們乖乖去做義工。
景安城沉默了片刻,才又說道:「那好吧,你注意安全,有事一定記得通知我。」
林沫沫點頭,倒是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分別之前,林沫沫又想起來一件事,跟張陵山說道:「你要是有時間的話,去西城郝家村找一個叫張棟的人,他已經死了,死在這個小區門口,他的魂體,應該被束縛在家裡了。」
張棟?
景安城立刻就想起來了,撞了楊勇的年輕人。
張陵山也十分驚訝:「地縛靈?他做什麼了?」
「你去查查唄,太遠了我過不去,也沒時間。」就算已經死了,弒親這種事情也不可能就此埋沒,人間的官司還得了結,她一個高中生就不去湊熱鬧了,不然到時候說不清楚,惹來更多麻煩。
而且,這些年偷偷摸摸多了許多地縛靈,也該讓這世界的玄門關注一下了。希望他們聰明點兒,能夠儘早發現不對勁吧。
「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去。」
林沫沫隨口應了一聲,就回去了。
上車之後,張陵山才又主動說道:「這位小友實力不凡,若是信得過,你或許可以試試。」
景安城「嗯」了一聲,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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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安城:活這麼大,頭一回被嫌棄,還是被鬼嫌棄……
林沫沫:那你想被鬼喜歡?喜歡到想吃掉?
景安城:……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