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馬蹄聲催
三月里的清晨,沾在草叢和樹葉上的一層露珠,顆顆飽滿晶瑩,宛如昨晚的銀河星辰墜落凡間。
一縷縷晨光穿透天邊的雲層,向大地射出萬道金光,鑲嵌在樹葉和草叢中的露水,頓時閃爍著五彩斑斕,在山風中搖搖欲墜。
一匹快馬在江南古道上,猶如離弦之箭一般向北飛奔,急促的馬蹄聲宛如戰場上響起的戰鼓聲響,與春日裡的鳥語花香極不協調。
騎在馬上的是一位看起來二十五六歲樣子的年輕人,他目光炯炯地注視著前方,神色有幾分嚴峻與焦急,他一身輕裝打扮,鮮衣怒馬,一看就知道不是一個尋常之人。
此時節雖然春寒料峭,寒意尚存,但騎在馬上的年輕人卻是一頭汗水,並帶著幾分倦色,看得出他經過了長途奔走,昨晚並沒有休息。
「老哥,請問這裡是何處地界?」
那年輕人縱馬到一處三岔路口時,不知道該走哪一條路,正猶豫間,前方不遠處來了幾個清早出來勞作的農人,便勒住馬繩停下來打探路徑。
「此間乃是荊州地界,壯士要去哪裡?」幾個農人抬頭看著風塵僕僕的年輕人答道。
「跑了幾日如何還在荊州?看來三月十五是趕不到洛陽了。」那年輕人並沒有立即回答老哥的話,而是在馬上自言自語了一句,臉上露出難為之色,之後他下了馬,走到幾個農人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禮,問道:「請問老哥,哪條路是通往豫州?」
老哥上下打量了一番年輕人,回復道:「兩條路都可以通往豫州,方向並沒有錯,只是右邊是大路,行程可能要多走幾日,左邊是近路可以省去幾日勞頓。但是小路難行,並且這一路上皆有猛虎出沒,強賊攔道,壯士一個人還是走大路吧!」
「多謝老哥指點,在下告辭!」
年輕人跨上馬背,抬頭向遠方眺望,太陽已經爬上了山頂,遠處的山巒朦朧而神秘,似乎透出一股殺氣。
騎在馬上的年輕人猶豫了片刻,正如剛才老哥說的,遠方的山林中常有猛虎出沒,強盜橫行,如是走小路勢必兇險異常。而大路上一定是來往行人眾多,相對要安全許多。
「駕!」
那年輕人馬鞭一揮,往大路方向而去,但是沒走多遠,他突然想起了懷裡的那封召集令,信中明確了日期,務必在十五日之前到達洛陽護駕,不得有誤的命令。
今日已經是三月初五,也就是說他要在十日之內趕到洛陽,如若不然聖上發怒,到時他也許會性命不保。
聖上諭旨大於天,即使死於猛虎之口,山賊刀下,那他也不辱使命,不負聖恩了。
想當年師從武當派掌門門下,隨師父在山中潛心修鍊十年,習得一身好功夫,精通武當劍法和太極功法之精妙,經歷過的生死之斗不下百場,這區區山賊猛虎又何足懼哉?
年輕人想到這裡,便掉轉馬頭,用力一鞭打在馬屁股上,那馬便撒開四蹄,往小路上絕塵而去。
春日裡的陽光暖意融融,但是那年輕人卻感到口乾舌燥,這一路奔跑早已人困馬乏,飢腸轆轆了。
他伸手往包袱里摸了摸,包袱中除了幾件換洗的衣裳,已無可充饑的食物,不覺心情有些鬱悶。
太陽漸漸地偏西了,舉目望去前後均無人煙,這讓年輕人有些後悔,雖說走小路可以節省許多時間,但是身上並沒有帶有充足的食物,豈不是要餓死在山中不成?
開弓沒有回頭箭,那年輕人只好繼續拍馬前行,正行進間,前方的山腳下隱隱飄揚著一面旗幡,上面大書一個「酒」字。
那寫著「酒」字的旗幡,迎風飄揚,在陽光下格外醒目。對於飢腸轆轆的人來說,這面旗幡充滿了難於抵擋的誘惑。
這誘惑不亞於在黑暗中行走的人看到一盞燭光;不亞於在荒漠艱難爬行時看到一塊綠洲。
「如此僻壤之地,如何會有酒家?」
那年輕人喃喃自語了一句,心中疑惑但卻眼前一亮,高興不已。管他許多,先去那裡飽餐一頓再說。那年輕人縱馬向那酒家飛奔而去……
馬蹄聲在山谷迴響,有節奏的敲擊聲格外嘹亮,宛如一首縈繞在山谷的歌謠。酒家內早有一個夥計聞聲而出。
「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
「天色尚早住什麼店,餓了,來吃飯的。」
那年輕人翻身下了馬,將馬繩遞給夥計后,抬頭看了看眼前的這家客棧,心裡暗暗稱奇,如此偏僻的地方,既然有這麼大一家客棧,幾乎能與城裡鬧市街頭的客棧相媲美。
進了客棧,大廳里已經坐滿了人,但奇怪的是這些人中均無老少和女子,差不多皆是一色的青壯男子,這些人打扮各異,有商人模樣也有書生打扮,當然也有農人穿著的。
有衣著華麗者,也有衣衫襤褸之人,有油光粉面也有面黃肌瘦,不能一一而論。
那年輕人下意識地環顧了一下四周,心裡咯噔了一下。客廳里的人看見有人進來,皆不約而同地將目光看向進來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不露聲色,將右手放在腰間的劍柄上,走到一處無人的桌前坐了下來。
「客官想要點什麼?」
一個店夥計走了過來,將掛在肩膀上的一塊抹布取下,在桌上抹了抹,然後又往自己的腦門擦了擦汗。店夥計的這系列動作,讓那年輕人似乎聞到一股油膩味和汗臭味。
「來一盤牛肉和一份小菜,再加一桶米飯。」
「好嘞!」那店夥計答應了一聲,又問道:「客官不要酒嗎?小店的酒可是十年純釀,聞名遐邇。」
「不要了,就這些吧!」那年輕人隨口回應了一句,眼睛並沒有看那店夥計,而是將身上的包袱和一把寶劍放在桌上。那店夥計似乎有些沒趣,也不多說什麼便悻悻然而去。
「喂!小二,再來一碗開水。」那年輕人沖離開的夥計又喊了一聲。
趁還未上菜的功夫,那年輕人將目光四下瞄了瞄,看看這客廳里的人有沒有異樣,客人們都在低頭吃飯喝酒,或者聊天,似乎一切都歸於正常,這讓年輕人稍稍送了口氣,也許剛進來的時候太過於敏感了些。
忽然,年輕人用餘光發現他斜對面的一張桌子,好像有一道目光在注視著他,那年輕人假裝無意地轉頭看了過去,正好與那道注視他的目光四目相對。
坐在斜對面的那個人,看見年輕人和他對視時,並沒有將目光移開,而是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絲看似微笑卻又不笑的表情。
他的桌子上擺放著幾盤菜,更醒目的是桌上的一個酒罈子,這個酒罈大概可以裝下五斤白酒。此時那人的臉上已經泛出紅暈,面帶桃花,看得出已經喝了不少。
「原來是一個喝醉了的酒鬼。」那年輕人心裡暗暗嘀咕道,便收回目光不再理睬那人。
不一會,店夥計將飯菜上齊,那年輕人便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來。這兩天來不停地趕路,吃的都是乾糧,早已餓壞了。
「這位兄台,怎麼不喝酒啊?我這裡有酒,要不要來一點?」
一個聲音恰似露滴竹葉,又似涓涓流水般傳來,那年輕人轉頭一看,只見剛才與之對視的那個人,已經捧著一壇老酒,不由分說地來到那年輕人桌前,將酒罈放在桌上,人也不客氣地坐了下來,笑眯眯地看著那年輕人。
那年輕人心想:這人確實喝醉了,暫且不要理他。於是便淡淡地回了一句:「對不起,在下不喝酒,請你走開!」
那人聽了並不氣惱,但有些尷尬,他稍稍頓了一下,輕聲說道:「喂,剛看了你半天,發現你是個好人,我看人挺準的,你別趕我走啊。」
那年輕人聽見來人說話口齒清晰伶俐,咬字字正腔圓,並不像是喝醉之人,於是便抬眉仔細端詳了一下坐在對面的這位不速之客。
只見他眉清目秀,一雙因為喝了酒而有些泛紅的大眼睛,明亮有神,白裡透紅的臉蛋好似桃花盛開。一身公子哥打扮,表面看起來雖是男人,但是秀麗的容貌卻透著幾分裙釵之態。
更為可疑的是,他的聲音清脆如女子聲音一般,這讓年輕人大為疑惑。
「你到底是男是女?」
那人笑著答道:「仁兄看見哪個女子隻身一人出行?兄弟我當然是男人了。」
那年輕人看見來人並無惡意,相反有套近的意思,也就不好將人據之千里之外了。他生平喜好交朋結友,但是交朋結友是有條件的,就是從來不結交平庸無能之輩,喜好英雄豪傑,最起碼也應該是江湖俠士。
本來嘛,自己就不是那些無能之輩,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英雄只惜英雄。
眼前的這個人,看起來清爽幹練,雖然還不了解其為何人,但是外貌不讓人討厭,相反倒有幾分賞心悅目。
那年輕人對那人笑了笑,算是歡迎他的到來,那人看見年輕人笑了,頓時也心花怒放,拿起酒罈就要給那年輕人倒酒。
「仁兄,咱倆喝一碗,就算是彼此認識了,可否?」
那年輕人又笑了笑,沒有拒絕但也沒有接過那人遞來的酒,他會喝酒,但原則是不與陌生人喝酒,何況在急著趕路期間,更不想喝酒誤事。
「兄台,相逢何必曾相識,難道兄弟我會在酒里下毒不成?」
來人一會「仁兄」一會「兄台」地叫,讓年輕人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將酒接了過去。他並不是懷疑酒里下毒,他也和剛才這人說的一樣,看人是很準的,坐在對面的這個人,並不是人們常說的壞人。何況他們素昧平生,並無冤讎,他幹嘛要害他?
「好,恭敬不如從命,在下就陪兄弟喝一碗。」
「這就對了。」
那人哈哈笑了起來:「兄弟我最看不慣男人畏畏縮縮,扭扭捏捏的像個娘們!」
三碗酒下肚之後,那人的話更加多了,話題也拉開了,雖然他有點滔滔不絕之嫌,但是他並無半句酒話和出格的言語,依舊溫文爾雅,彬彬有禮。
「說了半天,敢問仁兄尊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