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
()想起曾經為了十三的事來讓德妃出個主意,德妃便說過這樣的話。是啊,將心比心,若是胤禛先我一步離開,我怕是也會一心想隨他而去,雖不會跟上輩子一樣自己了斷,卻一定是了無生趣。尤其是我現在這樣,雖然弘曆、弘晝養在身邊,與親子無異,但是畢竟他們也還有親生額娘在身邊,我就算離去也會了無牽挂。
那麼德妃此時何嘗不會是同樣的心境,她知道我對十三、十四的心,把他們託付給我一定是放心的,那麼此時又怎麼還會有求生的意志。可是,我這個不合格的皇后,多麼需要一個能幫我穩定後宮的太後來幫助,而胤禛與十四,又怎麼能在剛一失去父親之後,又去承受喪母之痛。我一時心思紛亂,不知道是該將心比心的去理解德妃,還是出於晚輩的孝順安慰於她,抑或是自私地希望她能為我們而堅強起來。
躑躅中,德妃已緩緩開口:「顏兒,我知道你一直是個心思剔透的丫頭,一定明白額娘心中所想,所以你也不用多說什麼,額娘畢竟是先帝爺的妃子,絕不會做出有損先帝爺顏面的事,只是如今身子確實不好,也沒有了太多的牽挂,還能堅持一天能幫上你們,額娘就會幫,若是堅持不下去了,額娘也只是滿心歡喜地去尋先帝爺了,顏兒也不用傷心,我這輩子能做先帝爺的妻子,是我最幸福的事,若是老天垂簾能隨先帝爺一起去了,便是額娘的圓滿了。」
眼淚早已忍不順著臉龐滑下,這一刻,在我眼裡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後娘娘,不是芸顏的婆婆,而只是個如我一般一輩子只為了愛情和所愛之人活著的女子。她的幸福我懂,她的傷痛我懂,而她要的圓滿我更懂。那麼這一刻,所有的語言都是蒼白的,我只是握緊她的手,用力點頭。
走出永和宮,已經到了午膳時間,太監傳我說胤禛在乾清宮的暖閣和十三一起用膳,要我也過去。一早起來什麼也沒有吃,這會兒說起午膳,頓覺的飢腸轆轆,看見胤禛和十三已經坐在那邊等我,我也忘了請安什麼的規矩,便大大方方地坐在了餐桌邊上,落了坐才又想起這是皇宮,胤禛是皇上,而周圍還站著一圈伺候著的宮人。我這個皇后實在是有點太不知禮數了,趕忙又站起來行禮。
胤禛一臉不耐地拉我起來,一旁的十三卻輕笑出聲,我臉上一時有些掛不住,低頭不語。就聽見十三調侃的語氣說著:「四嫂要不就乾脆地忘了這些禮數,要不就徹底適應過來,可別再這樣一會兒記得,一會兒迷糊的。」
我還沒開口回話,就聽見胤禛微嗔的聲音響起:「適應這勞什子作啥,顏兒該怎樣就怎樣,我倒看看,誰敢挑當今皇后的錯處。」
心中一陣暖意,回望著胤禛,他的眼神裡帶著一絲寵愛和鼓勵,夾了一箸菜到我面前說:「聽說你早上就沒吃東西,胃這些日子才好點,可別再勾了老病,忙的過來就做,忙不過來就不去管它,我自會想辦法的。」
一餐飯吃的十分溫馨和諧,絲毫沒有我以為的改變,胤禛仍是我雍親王家中的胤禛,並沒有因為做了皇帝而有一絲的陌生,心裡有了幾分幾日來沒有的安定。只是十三一貫溫煦的笑容里,有那麼一絲悲戚之色讓我心痛。
直到康熙爺臨終,這父子二人大約也沒能徹底的冰釋前嫌,這在十三的心裡定會變成永遠的疙瘩。
其實我或許比十三更能明白康熙幾分,在康熙爺的心裡,十三一直都是他最寵愛和看好的兒子,但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一個兒子拒絕了自己,他又怎麼會再去低聲下氣地慣著他。所以才會有了後幾年的疏離,但實則在康熙的心中,卻對十三一直是關心著的,我甚至有時候會疑心,康熙爺晚年對十三的刻意冷淡也許也是一種恩寵。畢竟如果十三沒有野心,遠離朝堂才是對他最好的保護,反而成全了十三閑雲野鶴的心思。
這奪嫡之路,我雖到今天也不能全然知道其中真正的兇險,但胤禛一路的躊躇和改變,加之他僅僅一個王爺的身份還曾遇刺差點性命堪憂。那隱藏在平靜表面,十三與胤禛不會說給我的聽的,定然是要兇險百倍。那麼十三既然無心做皇帝,康熙爺對他最大的愛便是讓他躲開所有可能的危險。
不過十三是個豁達之人,其中的事情也許只是此時還在喪父之痛中不能看個透徹,日後若有機會能和他聊聊此事,或許很容易便能幫他打開這個心結。
吃完飯,說了沒幾句話,就不停地有人通稟各種各樣的事,有人找胤禛,有人找我,三人相視一笑,帶著幾分無奈各自忙碌了起來。
吃飯的時候聽說,十三和八阿哥已經被封了王爺,並且和馬齊與隆科多一起總理各項事務。十三終於擺脫了尷尬的沒有封號的身份,雖然知道他不會在意,心裡卻還是為他高興。八阿哥我卻不知道此時心中會什麼感想,與自己一起競爭的人,如今做了帝王,這廉親王的封號在他心中是不是反倒是一種施捨。
神遊片刻,終究是無心去琢磨這些事,胤禛今天還沒有正式的舉行登基儀式,該是也用不了幾天,康熙爺還沒有發喪,也是這幾日的事,嬤嬤們說,這些事也都是我需要幫著安排的,可我哪裡懂得這麼多。府里的女人這幾日也該接進宮了,不知道到時候是能幫上我一些,還是更加的添亂,我心裡愈發有些力不從心的感覺。
整日的事忙下來,又已經是夜半三更,我仍住在乾清宮裡,看著胤禛面前堆積如山的賬簿和摺子。心中再次感慨,這一世,我與他到底求的是什麼,若是長相廝守,何苦要做這日理萬機的帝王,若只是想大展宏圖,又這麼的放不下兒女情長。或許每個人心中都是矛盾的,要的太多,所以才最後每一樣都不完美,若下一世還能留著這刻的記憶,若還能與胤禛重逢,我們一定彼此提醒著,做一個單純簡單的人,便少了這生活的糾結與辛苦。
轉念卻又想,這豈是能想到就做到的事,所有的必須要去經歷的瑣碎與細節原本就是無法掌控之事,真正面臨時要有多麼強悍的心才能永遠堅持自己的方向呢。
忍不住過去拉起胤禛,強按著他休息,他比我睡的應該更少,而我此時都已經感覺有些體力不支,畢竟已經是四十幾歲的年紀,不比從前。胤禛看見我堅持地拉住他,無奈地笑笑,隨著我一起走到了床邊。一起靜靜地躺在床上,被子下輕輕握住他的手,這一刻沒有對未來的焦慮,沒有對胤禛其他女人的介懷,他仍只是我一個人的胤禛,此時此刻,多一日這樣的感覺我也是幸福的。
胤禛與我商量著,雍親王府的女人的冊封分位,年氏封做貴妃,鈕鈷祿氏封為熹妃,李氏為齊妃,耿氏為裕嬪,宋氏為懋嬪。因為弘曆的原因鈕鈷祿給了跟與我幾乎同時入府的李氏一樣的妃位,卻只給同是和李氏一起入府的宋氏一個嬪位,我心中有些難受,我雖知道這年代的女人原就是如此,沒有地位的女人只有靠兒子才能出頭,但是心裡卻深深為喪失二女的宋氏而悲哀。
胤禛看我神色怏怏,卻誤解了我的意思,幾乎有些手足無措地攬住我說:「顏兒,並非我對年氏有任何偏愛,而是年羹堯不僅為我能繼位立下汗馬功勞,日後也是我大清的股肱之臣,所以才會給年氏貴妃之位,顏兒若是不歡喜,那也只是妃位便好。」
我一時有些恍惚地看著胤禛,心中倒有了幾分好笑,並非沒聽見他要封年氏做貴妃,但是我卻根本沒有在意這事。倒也不是什麼大度的原因,而是歷史上的年貴妃太過鼎鼎大名,我一早就知道她該是個貴妃的封號,所以胤禛說出來時,並沒有讓我有任何觸動,甚至沒想過這裡有什麼偏愛的成分,因為這在我頭腦里根本是已經成為歷史定局的事情,而且年氏不僅有了一子,並且此時還懷有身孕,母家如今也位高權重,這個貴妃之位怎麼也都是說的過去的。
由衷地笑著捧起胤禛搭在我肩膀上的頭,「我有什麼不歡喜的,年妹妹這貴妃之位沒有任何不妥,更何況,你也說過,你如今是帝王,你的話就是規矩,就算是你因為偏寵她封她做個貴妃又如何?」
胤禛的眼睛里現出幾分焦急的樣子:「顏兒,可我真的沒有偏寵年氏一分一毫,我的心裡只有你顏兒一人,就算曾經對她青睞幾分,也只是憐她孤身在京又身子羸弱罷了。你何苦說這樣的話氣我。」
不知怎麼,看著胤禛這麼急於辯解的表情,我忽然有些想流淚的衝動,拉回他的頭靠在我肩膀,輕撫他的後腦,像我們年輕時常做的那樣:「顏兒都懂,胤禛莫急。」
他在我耳邊發出一聲委屈的輕哼,似在撒嬌,似在抱怨,完全不像一個四十幾歲的大男人該有的舉動,更遑論是一國之君,可是我心底卻那麼的歡樂和柔軟。
幾日後胤禛登基,改年號為雍正,轉年為雍正元年,那個屬於康熙王朝的輝煌,終於將被雍正取代,我的心也不由得有了幾分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