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
()是的,我知道,沒有人比我更知道,胤禛不會有事,所以我才能如此冷靜地站在一旁,看著她們的驚慌失措。可那麻木中仍是透出絲絲心痛,此時,我何嘗不想坐在胤禛的身邊,緊緊握住他的手,分擔他的傷痛,可是那塌邊又怎麼容得下這麼多人。
太醫不多時趕到,處理了傷口止住了血,說並未傷及要害,只是一時失血太多,需好好調理幾日。勸著各院的女人先回去安置,別打擾了胤禛的歇息,雖然一步三回頭,到底還都是聽話的走了,只有年氏仍然坐在塌邊一動不動,我柔聲勸她:「妹妹身體一向不好,別累壞了,太醫說了,爺沒有大礙,只需要調養些時日,若是爺醒過來,妹妹卻病倒了,不是更讓爺揪心,還是先回去歇了,明日再來看望。「
年氏抬起我見猶憐的小臉,雙眸含淚地低聲哀求:「姐姐,就讓我陪在這,我不會打擾王爺養傷。」我嘆口氣,不忍再強求,只好又留下幾個丫頭照顧她,便和十三一起出了院子。
「怎麼回事?」我問十三。
「今日,我與四哥去莊子上說事,四哥的粘桿處這幾日有事要回報,事情多,說的晚了些,我跟四哥出了莊子,天色已經黑了,當時身邊只有小盛子和兩個侍衛,走到半路忽然衝出許多人,嘴裡喊著留下財務,卻刀刀都沖著四哥,似乎要置他於死地。兩個侍衛誓死護著拖著時間,小盛子趁亂回莊子又喊了人來,才逼退了歹人,不過四哥也已經受了傷。」
「那你沒傷到?」我此時才看見十三的臉上似乎也有血痕。
十三搖搖頭,「只有點輕微擦傷,都不礙事的。」
我拉他坐下,就著燭光,看見他的手和脖子上都有傷痕,雖不深,卻也觸目驚心,趕緊讓紫兒拿來藥粉和棉布,擰了帕子一邊給他擦拭一邊說:「剛才太醫在的時候,怎麼不讓他順便給你看看,雖都是小傷,若是不好好處理,也是麻煩。」
十三面露笑意:「那時光看見四嫂又心疼又失落的表情,早忘了自己的這點傷了。」
被他一說,我一下心底黯然,方才的一幕又在眼前閃過,他受傷后最先惦記著安慰的人居然是她而不是我,為了這麼個小小細節失落似乎太過孩子氣,可卻真的無法說服自己全然不介意,趕緊岔開話頭又去問十三:「傷了胤禛的人,果然是劫財的歹人,還是另有所圖?」
「肯定不是普通的劫匪,被他們跑了幾個,其餘的看行刺不成,居然當場自盡,該是有預謀想要對四哥不利?」
「會是誰做的呢?」
「現在還不清楚,有可能是四哥辦案時的罪過的官吏派人下的手,也有可能是目前還沒沒有趕盡殺絕的反清組織,更有可能是——」
十三說道一半忽然沉默了下來。
我趕緊追問,「更有可能是什麼?」
十三嘆了口氣:「更有可能是我的兄弟們所為?」
我心裡一涼,不敢再問下去,若真是胤禛的兄弟派人所為,便只有兩個可能,一是他們堅信當日海東青的事胤禛脫不了干係,所以一直伺機報復,二來,胤禛如今雖並不明顯得寵於康熙,但是在兄弟里也是儲位的最佳候選人之一,只怕是想要除之以絕後患。
而無論是出於哪種目的,十四似乎都有可能是幕後黑手。這儲位之爭,今天終於在我面前揭開了最殘忍和血腥的一幕,兄弟鬩牆,我早已知道會有這樣一天,但我寧願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八阿哥、九阿哥或者是隨便哪個阿哥,唯獨不願是十四所為。心中一遍遍地問自己,他會這麼做嗎?他真的會對自己的親兄長如此狠心嗎?無論是仇恨蒙了眼,還是權力熏了心。我的小十四,會是做這件事情的人嗎?
看我眉頭深鎖,十三忽然用剛剛給他包紮好的手,拉起我的手說:「四嫂,不會是十四弟的,他就算真的忍心害四哥,又怎麼忍心讓你傷心?」
看著十三認真的眼神,我長長出了一口氣,是?不會是十四的,以他對我的一片赤誠,怎麼會忍心讓我傷心,回給十三一抹安慰的笑容,問他:「那你們打算怎麼辦?」
「我還沒問過四哥的意思,不過,我想他也應該是不想聲張,只是今天既然請了太醫來,大概也是瞞不過去的,到時候便只說是遇到劫匪就好。這事聲張出去,對誰也沒有好處,即便是對四哥,也未必是好事,皇阿瑪一直希望我們兄弟和睦,四哥雖是被害的一方,但是以皇阿瑪的心態,捲入這些事里,就會讓他不滿,所以還是息事寧人的好。」
「那就這麼當作無事?那以後你四哥豈不是時時處在危險之中。」
「我們會多加小心的,再出門身邊一定會多帶些侍衛,四嫂放心,等四哥醒了,一定會有辦法的。」
送走十三,走到胤禛的院前,聽見裡邊傳來低低的說話聲和嚶嚶的低泣之聲,看來胤禛已經醒轉,正和年氏說著話,或許正在安慰嚇得不輕的小女人,又或者說些甜蜜的情話,我在門外躑躅,看了會兒屋子裡閃爍的燭光,決定不去打擾他們的二人世界,悄悄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天醒來,胤禛已經坐起喝葯,年氏終於被他勸著回去歇息,我看向胤禛慘白的無一絲血色的臉,坐在床頭從丫頭手裡接過葯碗,一勺勺地喂葯給他,胤禛眼裡閃著絲絲柔情,我不禁又去想,他昨日可是也這樣地望著年氏。喝過葯,漱了口,胤禛抬起沒有受傷的手臂,握住我正在給他擦拭嘴邊葯漬的手問,「顏兒,嚇壞了?」
我淡淡微笑:「還好,我知道你一定會沒事,只是看見你全身是血的樣子,當時被唬了一跳。」
胤禛暖暖一笑:「顏兒怎麼就知道我一定沒事呢?」
「我知道你不會不打招呼,就這麼拋下我的。」
胤禛長臂一伸,拉我靠進他懷裡,我小心著不碰到他的傷口,微微掙扎要起身,「你別亂動,等下傷口又裂開了。」
胤禛不理我,只是摟著我的手臂多用了幾分力:「顏兒,你不想我傷口裂開,就好好獃著。」
我只好順從的偎著他,聽他輕喃著:「我永遠不會拋下你不管的,顏兒,即使有一天我先走了,也會記得我們的約定,在奈何橋等著你的。」
心中一暖,忽然昨天那無聊的計較變得更加可笑,他是依然記得我們之間誓約的胤禛,無論誰在他的心裡駐足,我仍會是他獨一無二顏兒,他許我的,他會做到。認命地想著,或許日後他的心,還會有更多的身影駐留。而我,難免某些場景下依舊會失落、心酸。但是,有了此刻的這層認知,那些情緒便都微不足道了起來,只會是瑣碎生活中的小小的插曲,翻過頁便會忘記,這一刻才是永恆。
一會兒的功夫,胤禛輕輕的鼾聲傳來,身子太虛的他已經酣然入睡。喊了下人幫著扶他躺好,便去廚房給他熬些補血的煲湯,心裡再次恢復往日的平靜,我愛他,所以總是難免計較,何苦和自己過不去,該計較的時候,就放任一下自己,其實也不是什麼罪過,只要記得他永遠都是我的胤禛,一切傷懷便都是渺小的了。
胤禛恢復的很快,幾日後就能下地行走,年氏日日不離左右,我心裡倒也有了幾分感動,她身子羸弱,卻這麼堅持著在胤禛身邊照顧,這是發自內心的深情,胤禛是個有福的人,他身邊的女人們,沒有人有功力的算計之心,或者偶爾會在他面前做些爭寵的事,卻都是出於一片純粹的愛慕之意,而不是虛偽的內宅之斗,比起他的其他兄弟,他該是幸運的。
康熙下令徹查此時,自盡的歹人身上搜出些許憑證,似乎證明著果然是一些所謂的反清鬥士,逃跑的人沒有再捉到,已死的被挫骨揚灰,京里又熱熱鬧鬧地搜了多日反清餘黨,抓了些人,又砍了些頭。這件事情就這麼結束,沒有人再去追究,這樣很好,所有的人都十分滿意。
新春,胤禛的傷已無大礙,進宮給德妃請安,娘娘看著面色依舊有些蒼白的胤禛,紅了眼圈。十四眼裡也透著由衷地關切,我心中更加安定,或許這真的只是一場意外,沒有什麼陰謀,沒有那麼血腥。
立夏年氏有孕,一下子成了府里的重點保護對象,這個比當年的宋氏身子更弱幾分的姑娘,我著實擔心她能安全地生下子嗣,但是我知道她日後會被冊封為貴妃,本身應該不會有大礙,只是不知道孩子是否會順利誕生,並且健康成長。我衷心地盼望著會是個女孩兒,卻並非怕她有了兒子會更加得寵,只是,我知道的胤禛的兒子,能在史上留名的似乎都已到齊。那麼她的孩子若是個兒子,我怕也會是個不長命的,反倒寧願是個女兒,那麼或許還能是個健康的孩子。
轉年開春,年氏果然如我所願的生了個女兒,身子雖弱些,卻總算順利誕下,與她一樣美麗,卻也嬌弱,胤禛常常會親自抱著逗弄,偶爾遠遠看著,他們一家三口的畫面,美好的讓人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