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夜風吹動,夜火如夢。
你是否曾經墜入過黑暗裡,四周是看不見的世界,你的感官會變得異常強大。
有時是卑躬屈膝,有時是摧眉折腰,有時卻是奴顏媚骨,總之,沒有一個是好的。
有人在你耳邊輕聲低語,你瞬間覺得頭皮發麻,仿如驚起的小鹿,勾著腳趾輕顫,能聽到他說:「you』remine。」
感官在消散,你驚醒了過來。
是夜風吹動了窗帘,帶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涼爽,可還是全身膩窪窪的,像是剛從那個黑暗的世界里爬出來,脫了力,變得精疲力盡。
邊晨掙扎著起身,彷彿又聞到了梔子花的味道,香甜沁潤,入鼻入肺。
外婆在陽台里種了一棵。
此時開得正好,順著夜風的方向,飄進了房間,也飄進了她的心裡。
她走到了陽台里,谷巳也跟著出來了。
兩人坐在椅子里,聊起了一些往事。
谷巳說:「有一年暑假,父母帶著我和谷申回上海探親,阿奶家也有一棵梔子花,她會摘了花瓣下來,給我和谷申做梔子花蛋,那是我對於上海夏天的記憶。」
他又問邊晨;「你呢?有什麼夏天的記憶。」
邊晨說:「08年去映秀做志願者時,在一位大姐家的院子里見到過一棵梔子花樹,開著密密麻麻的花,那香氣隔著圍牆也能聞到,她見我喜歡,就摘了一束送給我,我把它帶回宿舍,但是卻沒能熬過兩個星期,最後敗在了一個塑料的瓶子里,早知道就用它們來做梔子花蛋。」
谷巳哈哈大笑起來。
「以後我們的花園也要種上幾棵。」
邊晨卻不接這話,又問他;「能給我講講你的父母嗎?他們是什麼樣的人?」
谷巳想想,說:「他們是在MIT認識的,又都去了Marysville,順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他們總是很忙,卻有時間給我和谷申安排很多的家庭作業,有時候是中文,有時候是畫畫,當然還有那些樂器課。」
「他們其實是很通情達理的人,給了我和谷申很多的選擇機會,比如我去NYU,谷申去了英國,當然小時候的那些樂器課並不是我們可以選擇的,可能那是他們唯一的執著。」
邊晨卻想知道;「他們會喜歡我嗎?」
谷巳回答;「他們對於我和谷申的感情從來都只是建議,不會幹涉,谷申有一次帶著一個男孩回家,我爸竟然跟那男孩聊天體物理,結果那男孩就把我爸當成了偶像。」
「很羨慕你。」邊晨說。
谷巳知道她說的羨慕是什麼。
於是真誠地告訴她;「我爸媽會喜歡你的。」
好像越是在意一個人或者是一件事,就會把這人或事看得很重,誠如邊晨這樣性格的人,也開始在意別人的眼光。
有時候會覺得挫敗,覺得已經不再像原來的自己。
可有時候又很慶幸,覺得遇見谷巳這樣的人帶她走出秘密領地,不會在意她冷漠的眼神和一顆捂不熱的心。
於是拉他的手,告訴他;「謝謝。」
………
那晚的風很靜,帶著梔子花的香味。
他們聊了很多。
而後又沉沉入睡,谷巳抱著她,像個永遠也不會膩糖的孩子。
他們在彼此的注視里醒來,互相對望,同聲說著早安。
因為伊衣的電話,知道了還有一天的時間。
於是,邊晨帶著他去走外婆時常走過的路,清晨的菜市場、樓下的小聚會、工作過的王建墓、青羊宮的唐王殿…
其間,在王建墓碰見了劉爺爺,她坦然跟他介紹谷巳,劉爺爺會嗯嗯點頭,笑著用谷巳聽不太懂的方言說:「晨晨,你男朋友長得很稱頭。」
邊晨就抿嘴笑,又嗯嗯回答他。
劉爺爺要說改天請他們吃飯,邊晨沒讓,反而說今天就請他吃飯,但是劉爺爺沒空,因為假期結束后,報告廳又多了很多沙龍活動。
擇日不如撞日,又送了兩張票給兩人。
邊晨一看,時間就在下午的兩點到四點,聽完剛好可以往紅石趕。
是個關於攝影的沙龍—-光線和色彩。
谷巳不是漢字的讀寫有問題嗎?他看不太懂就讓邊晨講給他聽,邊晨告訴他;是關於攝影方面的,叫攝影中的光線和色彩。
他一聽,非常有興趣。
然後兩人又去了青羊宮的唐王殿。
張道長沒有在廊下坐著,是一個稍微年輕的道長在給幾個大叔解簽。
但那位道長邊晨認識,來過外婆的追悼。
道長也看見了她,微微笑著,給了她一個口型;先等等。
邊晨就點頭,示意自己先在附近轉轉。
五一假期剛過,殿里沒幾個人。
谷巳以前沒進過這樣的世界,看一切都帶著好奇,他不是什麼教徒,卻也尊重。
邊晨帶著他在小徑的一張椅子里坐下,又說起了外婆的事來;「明明外婆也不是個教徒,卻時時都要來這裡找張道長求籤卜卦。」
谷巳就附議,問;「是那位來送過外婆的老年人嗎?」
邊晨嗯了一聲。
谷巳又說:「也許只是外婆想要找個老朋友說說話,可惜在她生前我們沒有見過。」
邊晨就印證了他;「張道長跟外婆從小就認識,還是外婆教他認字讀書的。」
兩人這麼聊著。
那位道長找了過來,說:「師父在廊下等你們,趕緊過去吧!」
上次見面還是在三個多月前,張道長的鬍子好像又白了很多,遠遠跟兩人頷首。
待坐定后,張道長給了邊晨一個簽筒。
「曉得你不信,但是順其自然的道理我跟你講過,就當是順你外婆的意。」
於是她拿起了簽筒,跟著搖了起來。
簽定落下,不等邊晨去拿,張道長已經拿了起來,眯著眼仔細查看。
隨後卻是風輕雲淡的模樣。
說:「晨晨,這是個好籤。歲寒松柏古栽培,雨雪風霜總不摧,異日必當成大用,功名成就棟樑材。」注1
隨後又解釋;「歲寒中的松柏,早已經根深穩固,即便是再惡劣的天氣,飽受了再多的風雪雨霜,也不會被摧折,相信將來有一天,一定可以有很大的用途,成為功成名就的棟樑之材。」
邊晨不置可否。
張道長卻看得淡,只說:「你外婆離開前來找我求籤問路,我窺探不到先機,只告訴她,因果自在人心,不必去強求,可惜…」
為時已晚。
張道長卻又去看她身邊的谷巳,說了幾句神神秘秘的話;「巳時而生,朝陽屹立之象,這位小友要不要也算一卦?」
谷巳混沌,不懂這些彎彎繞繞,卻也把他當成一位長輩,轉頭去徵詢邊晨的意思。
邊晨說:「張爺爺,謝謝你,他就不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