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第三回

()再回到蒼嶙山的院子,杜青墨一刻也不願意呆,忍著嘔吐的揮手打發了蒼家的人沒事找事的去忙活,自己帶著陪嫁來的媳婦丫鬟們拐去了靠近水榭邊的閣樓。

閣樓有三層高,兩面臨水,另一面是花園,只有一條小路從花園延伸到廂房。曾經,有很多次她都是站在閣樓上,看向遠處蒼嶙山與桑依依相依相偎的身影。她已經不記得,第一次知曉蒼嶙山愛上風塵女子之時,自己到底是什麼心情了。

她的大度忍耐,成就了蒼嶙山滅妻的溫床。

杜青墨站在欄邊,再一次俯視這個藏污納垢的蒼家,三月的冷風吹得她的裙擺烈烈做響,如吶喊,如嘶嚎。

「少夫人,」范嫂從身後走來,心疼的捂著她冰涼的手,「進去吧,你昨夜沒歇息好,趁著現在無事趕快小憩一會兒。」說著,又把她頸邊的衣襟拉高了些,遮擋了那醜陋的掐痕。

杜青墨苦笑:「我心裡有一團火,日日夜夜的煎熬著,又怎麼睡得著。」她指著蒼家的幾個大院,「從醒來的那一刻起,我就想著,要燒了這個家,毀了這裡所有的人,我要讓他們也嘗嘗我受到的痛苦。」

「姑娘!」范嫂瞪大了眼,「你在說什麼?你……今早你與姑爺到底說了什麼,他為何要那般對你?你們……」

杜青墨安撫的反握住她的手,平靜地道:「我能說什麼?我只是說出了真相。」

范嫂依然聽不懂。她只覺得此時的杜青墨太反常,根本都不像以前在杜家的那位嫻雅的姑娘了。這種改變太突然,也太尖銳,似乎在一夜之間,杜青墨從平和的官家小姐突然變成了憤世嫉俗的怨鬼。

范嫂無端的心慌又心疼,杜青墨卻輕笑起來:「范嫂,你會保護我對不對?」

「你永遠都是我們杜家的姑娘啊,嫂子我看著你長大,不保護你又能保護誰。」

「那就好。」杜青墨喃喃道,「從今日起,嫂子你就多操勞一些,幫我把身邊的丫鬟們的嘴巴都訓利索了。」

伶牙俐齒的丫鬟一直不得杜家主子的喜愛。杜家書香門第,最愛斯文懂進退的僕從,就連撿柴火的小夥子也看得懂幾個大字。杜青墨讓范嫂教陪嫁來的丫鬟們如何在蒼家說話做事,她逼得身邊的人都豎起高高的心牆,將這小閣樓建起美麗而多刺的高樓,去面對蒼家的腥風血雨。

范嫂主內,還有另外一位陪嫁來的安嫂子主外。

杜青墨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她一邊吩咐眾人把閣樓里裡外外全部打掃了一遍,一邊讓人把她的嫁妝箱籠全部搬到了閣樓的庫房鎖好,只要能夠搬動的傢具和裝飾品也都從主廂房全部挪了過來。本來空空蕩蕩的閣樓,只是一個上午就被各式各樣的玉器瓷器書籍等塞滿了大半。第一層自然是做會客而用,第二層是書房和綉樓,第三層才是寢卧。

杜家陪嫁人中,貼身伺候的丫鬟有四人,粗使丫鬟四人,僕役六人,范嫂和安嫂是一家人都陪嫁了過來,他們的夫家在外院,還有門房車夫等雜役十來人。

杜青墨不管家,這些人在蒼家地位也不會太高。換了別的大家,媳婦入了門,婆婆就會自動的讓出管家的權利,然後媳婦會把陪嫁之人分散安排在各處。以前她管了家,陪嫁來的人大部分都被她約束,甚少與人爭吵,相信家和萬事寧。如今,她沒管家,僕人們要爭得一份臉面就只能靠自己。不過,不管家有不管家的好處。

杜青墨一人悶頭沉思,一邊由著范嫂蘀她寬衣上藥。因為閣樓的擺設還沒有全部安放好,處處人來人往,范嫂子讓人攔了一個屏風,外面走動的丫鬟們只要偏過頭就可以看到屏風后的動靜。杜青墨身上的傷痕在早起之時,不少人已經見過,隔了這麼些時辰,有的地方已經紫得發黑,有的指印周圍一圈細細的紅圈,手上,胸口乃至腿上整個都是慘不忍睹。范嫂子重了不是,輕了也不是,眼圈都紅了。一旁舀著藥膏的丫鬟紫丹當場就唰唰的落淚,紫茶哽咽難言。

杜青墨倒是毫無所覺一般。這麼一點痛,哪裡比得過死之前那一場熊熊烈火的滋味,只道:「以後,若是有人問起,你們只管把今日所見所聞一點不差的說出去。」

范嫂子手勢一頓,猶豫地道:「姑爺的名聲……」

「蒼嶙山有什麼名聲?他敢作敢當倒也罷了,要是因此反而來質問我,呵,我不介意把他的作為再誇大一些,鬧得人盡皆知。反正,蒼嶙山少年將軍孔武有力,欺辱一個弱女子也算不得什麼大事。」杜青墨在葯籃子裡面翻翻找找,挑中了一瓶氣味大顏色黑紅的藥膏給范嫂,「我就是要讓皇城裡面的所有人知道,蒼嶙山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男子。」

她看著范嫂將那藥膏塗抹著手腕處,將本來就紅了一圈的肌膚越發給弄的腥紅,輕笑了聲:「我知道範嫂你擔心什麼。我不怕,我不怕他欺負我,也不怕婆婆針對我,我只怕世人被蒼家人矇騙,以為杜家的女兒真正順心順意求得一如意郎君。」

她要,毀了蒼嶙山的名聲!

至於她自己的,命都沒有了,好的名聲有什麼用。

待到午時,婆婆讓人喚她去伺候用飯。果然,就算有客人在,蒼老夫人依然壓制不住對杜家女兒懲戒的心。

現在,范嫂子等人還不明白他們的真面目,所以只是稍稍的叮囑了杜青墨一番,就由紫丹和紫茶隨著去了婆婆的院子。

進了飯廳,果然婆婆早已端坐在正位上,公公與蒼嶙山都不在,自然是在外院與蕭無慎一處用飯。伺候的丫鬟們看到她來,這才開始相繼上菜。蒼老夫人叫了杜青墨來自然不是讓她陪同一起用飯的,而是讓她伺候自己用飯。等到蒼老夫人吃完了,大發慈悲放了杜青墨之後,她才能回到自己的院子,那時候,菜式不同,興許也早就冷透了。

「我聽說你搬到閣樓去了?」蒼老夫人像盯著兔子的蛇一樣,陰冷得發寒。

杜青墨正執著筷子,蒼老夫人一說話,她就倒退一步,白著臉咬著牙,根本不敢靠近婆婆一步,好像她老人家的一句話就會要了她的命一樣。

蒼老夫人看到杜青墨畏畏縮縮的樣子就來氣,早上三番兩次的被她給糊弄了過去,自己還做了惡人,想起都有氣。大喝一聲:「說話。」

杜青墨手一松,銀筷就跌到了地上,銀白的器光衝到她的臉上,越發的慘白,好半響才低聲回了一句:「我喜歡水。」

「誰准許你搬的?這裡是蒼家,不是你們杜家,做什麼事情之前難道不知道要先詢問長輩嗎?你把我們蒼家的人都當作了瞎子還是聾子?你以為你還是千金小姐,由著你胡來?」

每吼一句杜青墨就倒退一步,等到蒼老夫人吼完,杜青墨已經縮到了門口低垂著頭,嘀嘀咕咕:「我只不過是嫁妝太多沒地方放而已,看著閣樓空著就挪進去暫時放著。難道婆婆是要我把嫁妝搬到主院這邊來,讓婆婆幫我收著?可我是媳婦又不是女兒,婆婆要我的嫁妝做什麼?」咕噥完,就抬頭對蒼老夫人道:「婆婆你缺銀子的話直接找媳婦要就是了,孝敬長輩是應該的。」

「你……」

「不過,」杜青墨小聲的打斷她,「我的嫁妝還是自己收著好,就不搬來這裡了。」

「你……」

「哎呀,菜都冷了,婆婆快用飯。」一邊伸長了手腕夾菜,讓悶在袖子里的藥味全部散發出來,一邊還端著碗往蒼老夫人鼻子底下湊,就是不讓她順利說出一句反駁的話。

兩人明裡較著勁。杜青墨擦的那藥膏實在太磣鼻子,讓人聞之欲嘔,再好的美味佳肴被這味道一熏都成了臭水溝里的剩飯剩菜。杜青墨還用筷子夾著一塊上好的豬蹄鍥而不捨的送到蒼老夫人的嘴邊,老夫人一動,豬蹄也跟著移動。忍無可忍的老夫人一把打開她的手腕:「你放肆!」

杜青墨哀叫一聲捂緊了手腕,「婆婆?」

蒼老夫人一揮手讓人把菜式都給撤了下去,這麼鬧騰了一會兒,她哪裡還不知道杜青墨的假心假意,臉色青白了一陣:「我倒是看錯了你。」

杜青墨刷得跪了下來:「婆婆你誤會我了。我是真心想要伺候好你,只是……只是我今日身子不舒服,婆婆你又不喜歡我,還打我,我……我如果做錯了婆婆你直接說就是了,只是別跟夫君一樣對我動輒打罵,我……我很怕疼。」

蒼老夫人氣得幾乎要暈了過去,她這是第一次真正的明白杜青墨顛倒是非黑白鬍編亂造的能力。她不止是看錯了她,還徹底的看輕了杜家的女兒。

「好,好,好。」蒼老夫人口裡發苦,「你都說你錯了,那你就跪到你不再犯錯為止。」

杜青墨啊了聲,左右看看,最後居然委委屈屈的低下頭去,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再也不吱聲了。

她這一跪,就直接跪過了晌午。她昨夜虛耗過多,身子也困頓得厲害,早中飯都未食用,心思勞煩過甚,沒了半個時辰人就搖搖欲墜額頭冒虛汗。再過了一盞茶時分,隱隱的聽得門廊外傳來男子說話的身影,心思動了動,那腳步聲漸近,她軟下背脊,一點點往地面倒去。

「少夫人!」一群人大喊,杜青墨的頭還沒碰觸到地面就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懷抱。

身後的男子幾不可聞的道:「你怎麼這麼性急。」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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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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