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封信

這封信的篇幅很長，路池細數了一下，共十七頁紙，兩面都有。

仄狹的屋子裡，隨著湧入的煙霧越來越多，隨時都有窒息的可能，留給路池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他耐心的往下看，一邊輕喘著咳嗽，打算著重記下了幾個關鍵點。

然而震驚的是，似乎每一句話都是考點，非常重要。

『這裡是哪裡，或許你有著和我同樣的疑問，慢慢往下看。』

『病情已經越來越嚴重了，我不得不藉助科技的力量來存儲記憶，但是不行，他們會找到我，所以我想到了這個辦法。這個地方你可以看做是大腦皮層反射弧上的某一個隱秘片段畫面，是不是聽著比較玄乎』

『簡單來說，就是藏在潛意識夢境里的一封信，你現在過得怎麼樣』

『曲璐過得還好嗎，記憶衰敗前，她才剛剛考上大學』

揭過第一頁紙，路池徹底凌亂了，「『他』在對我說話嗎，這人認識曲璐？」

強忍著種種疑惑，他繼續往下看去。

『一百歲的生日如約而至，時間過的真快，他們都已經長大了，而你永遠十八，你的兒子...孫子...曾孫都離你遠去，曲衛國真是不孝，他竟然撒手人寰，留下孤兒寡母在這冷清的人世受苦，你要好好的照顧他們。』

『曲璐是你的玄孫女，替她找戶好人家。』

『病情的加重導致記憶衰敗的周期延長，等到曲璐大學畢業，你就要換個身份繼續守護她了，如果等到哪一天你不再被需要...算了，現在就是。』

揭過第二頁紙，路池開始忍不住蹂躪自己腦袋。

什麼鬼，這寫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這封信的記敘方式，就像是一位爺爺告誡自己孫子一樣。

「不行不行，我得把輩分好好的捋一捋...」

我，一百歲了，曲衛國...不對，姨夫是我曾孫，姨媽是我曾孫媳。

曲璐...是我玄孫女。

亦或是路池的玄孫女...好吧，其實都一樣，我現在就是路池。

「那麼寫信的人到底是誰呢？」

路池抬頭看了眼即將燃燒殆盡的蠟燭，直接從底部抽出了最後一張紙。

最後一頁紙上只有一面的半部，粗略的掃視一眼，路池將目光落在了最後的落款人姓名上，這是一個能夠前後呼應的姓名。

『曲方洲』

這個名字和高老爺子的話對應上了。

從落款人姓名往上倒著讀，言簡意賅的一句話，已經表明了這封信的出處。

一百歲生日之際，路池寫給二十六歲自己的一封信。

二十六歲，又和他穿越前的年齡對應上了。

信中提到了記憶衰敗，這一點非常關鍵，又和高老爺子的話呼應上了。

失憶，我失憶了？

路池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結合最後的總結，和前面兩頁紙記載的內容，路池已經猜到了一個大概。

病情的加重導致記憶的衰敗期發生紊亂，路池無法在正確的時間段回憶起之前發生的事情，同時對於曲璐的身份也將遺忘的一乾二淨，所以才有了這一封信，等到記憶的衰敗期過後，路池完全可以回過頭來仔細閱讀這一封信。

但關鍵是此路池非彼路池。

「我活了一百歲...我竟然活了一百歲...」

「一百歲和永遠十八難道不衝突嗎？」

想到這裡，路池嚇了個激靈，趕忙又回過頭繼續翻看。

這一次翻看的速度很快，他帶有極強的目的性。

尋找信中的關鍵點，『一百歲』，『永遠十八歲』，『記憶衰敗』，『病』...

「明白了，路池一直在暗中默默的關注自己的後人，由於曾孫的殉職，白髮人送走了黑髮人，所以他才決定換個身份直接出現在曲璐的視線中，保護她。」

很顯然，路池的身份就是假的了。

什麼父母離婚之類的戲碼，都是他一手締造，至於為什麼會以假亂真，那就都是后話了，路池的出現打破了原有的平衡。

記憶的衰敗在他來到曲璐身邊時，迎來了大爆發。

說來也對，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以路池這樣的大腦，加上一個世紀的學識，十年前就應該奔小康去了，也不會成現在才勉強脫離溫飽的行列。

「我就說為什麼第二層的夢境會頻繁出現在七十二中，敢情路池竟然在七十二中讀了十八年高中，今年是第十九年了......」

想到這裡，路池猛地抬手拍向了書桌。

這不就對應上了，戴璇曾經說過，在讀高中的那段時間裡，一直有個聲音在背後默默的鼓勵自己，同時還有今天被李琦一眼認出來。

這些都足以證明，他們以前認識。

實在是太恐怖了，無獨有偶，我玄孫女...哦不，我表姐，還是叫玄孫女吧...畢竟輩分不能亂，無獨有偶，她也是就讀的七十二中。

路池捂著胸口低聲笑罵：「這都是哪跟哪，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話，回到現實后，可以好好的看看曲璐的畢業照。」

一個世紀是道大坎，原來的路池沒有挺過來，這才被他趁虛而入。

「一個世紀的記憶，全消失了...」路池內心一嘆，有種莫名的壓抑感，他的確回想不起來這一段獨有的記憶，不過通過信中的字裡行間，倒是隱約可以看見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還有關於高老爺子的記載，信中也隱約提及了一點。

『高業華，是一個永遠可以值得信賴的人，他調製的香料，興許能夠讓我想起一點什麼來。假使並不能，我也很想見到這位老朋友了，我們在一起合作的四十年，之後他又消失了四十年時間，真希望還能見到他一次。』

路池放下手中的信紙，他的腦海中一度空白，任何片段畫面都無法從記憶的裂縫中湧入，他在一點點的生啃信中的內容，僵硬、苦澀。

仄狹的房間里瀰漫著濃煙，路池坐在桌前，看著黑暗中僅存的一絲微光，被灰色的迷霧分割成無數的畫面片段，隨即化為了柔和的光亮，跟隨著夢境一同坍塌，頭頂之上無數的磚石砂礫掉落，路池的世界也開始逐漸被顛覆...

『噔噔』

指長的粉筆頭準確無誤的砸在了後腦勺上，接著蹦到了別處。

路池的起床氣可不小，跟頭牛似的直衝沖的坐直了身子。

一看這氣勢，瞬間蔫了。

「回來了，這是第二層...那剛才的夢境是不是可以理解為第三層？」

「想什麼呢，敢在我課上睡覺，這道題會不會，不會...」中年女性不耐煩的抬手指了指教室外面的走廊，「不會就帶上書出去，不要影響了其他人。」

這一次路池沒有絲毫猶豫，先是惡狠狠的瞪了眼身邊的死胖子，給了他一個自己體會的眼神，這才像撿了寶貝似的抓著英語書迅速逃離了教室。

走出去沒一會，上課鈴聲驟響。

路池身子微顫，一陣哆嗦，搖掉了側臉上蓋著的書本。

他一陣后怕的大口喘息，攢起從側臉上掉落的英語書，茫然的眨著眼睛。

忽的，一隻纖細白皙的手掌落在了肩上，同時伴隨著一聲驚呼：「果然是你。」

「別鬧了，忙去吧。」路池睡眼稀鬆的打著哈欠，起身伸了個極長的懶腰，心裡暗罵道：「高老爺子這不是存心害我嗎，香包的藥效實在是太強了。」

在第一層夢境睡著，進入第二層，在第二層夢境睡著，進入第三層。

為什麼這一次就沒把顏也他們給帶進去呢？

這傢伙該不是背著我動了什麼手腳吧？

路池微微一怔，回過頭死死的盯著他看。

顏也跟大白天見了鬼一樣，表情驚恐錯愕，「看我幹什麼，第二層夢境可是你自己締造出來的，我可影響不了。」

路池似懂非懂的點頭，輕吐道：「廢物！」

「咦，你這傢伙...」顏也抬手就打。

「靠，你來真的？」

兩人逐漸間，跑到了窗戶邊上。

「喲，戴璇和李琦兩人在一起了？」

「沒錯，三百多封情書用情至深呀，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做夢都會笑醒。」

顏也雙手合十交疊在一起，沖著路池笑了笑：「我很想知道你都在第二層夢境經歷了些什麼，囈語都是『不是吧，不是吧，我怎麼不知道自己這麼厲害』？」

路池托著下巴，臉上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說道：「遇到了一個死胖子，非得拉著我的手跟他一道拜把子，我不肯，就跑啊跑，跑啊跑...」

「行了行了，我們走吧，噩源的力量已經減弱了不少。」

「噩源？」

「對，噩源力量的大小，決定了自身心理暗示的程度，低到一定程度之後，委託人在現實中就會遺棄極端的想法，暫時遏制住了。」

「只是暫時性的？」路池垂著腦袋思忖了一會兒，接著問道：「第一層夢境的某一片段就是根據噩源來量定的吧？」

「這麼快就用上了專業術語。沒錯，但現在看來的話，也許並不只是第一層夢境。噩源量定心理暗示，來放大潛意識世界里某一記憶片段，這麼說你能夠理解吧。我們做的就是暗示委託人的心理，通過手段來放大潛意識世界里的某一特定記憶片段，進行反轉或是偽裝。」

「就像戴女士，她和她丈夫的美好回憶都留在了學校里。」

說話間，他們兩人結伴走出了教室，走廊外蘇木槿已經在等候了。

「放大潛意識世界里的某一記憶片段，包括十年前發生的事情...二十年前，五十年前，抑或是一個世紀之前...」想到這裡，路池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果要想找回自己丟失的記憶，還得通過反覆的做夢來實現。

而且，很關鍵的一點，只有深層夢境才能將回溯的時間往前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