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經歷
我本是北境村莊一農夫的兒子,因為排行老三,沒有文化的老父親便給我取了閆三這樣看著很是隨便的名字。
從小到大我都覺得祖祖輩輩都是在這片黑土白山間討飯吃的農夫,自己也理所當然的在這地里刨食,像自己父親一樣,像這村子里的其他叔叔伯伯們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到了歲數娶房媳婦生了娃,重複著父親一生的樣子。
我並沒有覺得這樣的生活會很無趣,甚至一直覺得生活就是這個樣子。雖然村子里也時常會出幾個有出息的,走出村子去往附近的城鎮,聽說那邊的生活比這裡精彩的多。
可是我明白自己就是普通人,和那些天生就伶俐的不一樣。對於那種只停留在聽說的外面日子,我也並不上心,覺得在這片土地上活一輩子才最踏實。
要說唯一的不同,那就是我自小便不畏懼死亡。誰家老人離世,大人們都不讓孩子們去看,說是年齡太小的娃看到死人會丟了魂。
其他孩子確實如此,要是不小心看到了死人一個個都是臉色煞白,甚至好幾天夜裡都睡不好覺。
而我卻不同,雖然誰家有白事的時候家裡不讓我出門,可是我心裡卻有個聲音告訴自己,這些沒什麼好怕的,甚至還隱隱對於能夠目睹死亡很是期待和渴望。
誰家大人要是殺個牲畜,小孩子們也都是不敢去看。只有我總是會找個機會躲在牆頭後面仔細的看,那鮮血噴洒的場面和牲畜臨死前的哀嚎讓我心裏面充斥的極度的歡愉。
這種事情我從來沒有和別人說起過,當然除了這一點外我和大家也並沒有什麼不同,甚至我一直覺得自己比其他同齡人都要普通的多。
隨著年歲漸漸增長,我也到了結婚生子的年齡。成年以後不僅是承擔了家裡地上的所有活,還成為了村子里新一代的屠夫,經常幫著大家宰殺一些大型牲畜。
那時候的我只是覺得享受屠宰牲畜的過程,只不過是自己興趣使然。這是一個在正常不過的愛好,就比如有的人喜歡唱個戲,有的人喜歡沒事去河邊釣魚一樣。
因為踏實肯干,不論是種地還是屠夫行當都做的不錯。閆家老三能吃苦能幹活的名號就在村子里響徹起來,一時之間成了村子里炙手可熱的香餑餑,說親的人家絡繹不絕。
討媳婦這事對於我來說成了一件還算簡單的事情,最後迎娶了一位還算漂亮也還算賢惠的妻子,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一時之間我覺得人生到了這個時候也算是圓滿了,父母健在,老婆孩子熱炕頭。家裡地上的收成也一直很好,又有一份自己很喜歡的屠夫行當,這一輩子順順噹噹,平平凡凡的就這麼過去,想來也是很幸福的。
可是一切的變故都來的太過突然,村子因為離著城鎮不算遠,治安一向都非常的好。可是那一天不知道從哪出現了一批土匪,什麼都沒有說就衝進了村子燒殺掠奪。
那一天後,原本平靜的生活再也沒有了。一切都在大火中化為了廢墟,我的後背中了一刀昏迷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妻子殘缺的屍體和三歲兒子的焦屍被我從廢墟中翻出,有一瞬間的感覺是天旋地轉的。
可是奇怪的是我並沒有感受到悲傷,反而看著眼前的一幕隱隱有著極度的興奮。這種感覺讓我開始害怕,比起土匪殺進來的時候還要讓我害怕。
就算再怎麼愚笨的人,再明白這個時候出現這樣的情緒是不正常的,極度的不正常。我竭盡全力的讓自己哭泣,哀嚎;只有這樣才能讓我看上去是悲傷的,是正常的。是的,我毫不否認,我在竭力的想要掩飾自己不正常的內心。
後來唯獨活下來的我經歷了一段行屍走肉般的旅程后遇見了師父,他老人家是一個大善人。
那種由內而外散發著光澤,徹徹底底的真善人。
初遇之時我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懇求他能將我拉上岸。而師父他也是如此做的,並沒有過多的問過我什麼,也沒有去查看我的天賦考驗我的人性,就這麼將在深淵中掙扎的我拉了上來。
之後便是長達三年的學藝,三年間我和師兄跟隨師父潛心修行。這期間我也漸漸明白,師父是一位非常強大的馭氣者,這樣的人在我的眼中就和神仙無異。
我拼了命的修行,想要藉此將內心中那個不正常的自己壓下去。可是隨著修行的時間越長,我越是強烈的感覺到自己的本質。
原本在我眼中散發著光芒,讓人如沐春風的師父,此時也開始變得越發憎惡起來。那是一種對於對立面事物本能的憎惡,就如同水與火,暗與光。
後來我明白了,這是善與惡的對立。
我曾一度質疑自己,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不該存在於這世間。可是後來我想到自己一定是背負著血海深仇,所以才會化身惡鬼。雖然我感受不到被殺害全家的痛苦和憤怒,可是一定是因為這份痛苦太過沉重,我的身體因為承受不了而本能的拒絕了它。
但是身體卻用另一種形式在提醒著自己,不要忘記這份仇恨,而這個提醒就是內心中對於殺戮的渴望。
想到這裡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是極為輕鬆的,感覺壓在自己身上的重擔突然消失了一般。連夜我便告別了師父,獨自一人返回曾經的家鄉,那片痛苦的根源之地。
尋找了很久很久,我才找到當年那些土匪的蹤跡。
那是一個和自己曾經村子差不多村莊,那裡的人過著的也是和我曾經很相似的生活。我尋到了一處人家前,靜靜的看著在那土牆圍起的院落內逗弄孩童的一家人。
這幅情景多麼相似啊?只不過此時那裡的男人不是自己,而是那個讓自己不能忘記面孔。曾經毀掉我生活的那一群土匪中的一個,那腮邊的疤痕還是自己拚命留下的。
理智讓我猶豫了起來,是否要去復仇?如果這個時候殺進去的話,自己是不是和曾經的那些土匪就沒有了區別?
可是內心中那份嗜血在這個時候開始佔據了上風,它驅使著我緩緩推開了門走了進去。在那男人從疑惑變成驚懼的神情中,我輕而易舉的將他殺死。
原本我以為只要殺死他,我心中的殺戮就會變淡。可是卻完全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當第一個人死在自己手中的時候,我後悔了,非常的後悔。
只覺得殺戮之心彷彿徹底掙脫了束縛一般,完全的佔據了我的身體,那一夜我化身為徹徹底底的屠夫,將那片村莊中的所有人全部屠殺一空。
看著被鮮血染紅的村莊,我的心竟然感受到了一絲滿足。我下意識的要去否定這一事實,只能告訴自己一定是大仇還沒有報清,只要找到其他的土匪下落,將那些土匪全部殺死我就會回到正常。
於是接下來我踏上了一條鮮血灌溉的道路,一路找尋一路殺戮,當追殺掉最後一個土匪的時候,我才明白一切都不是我想象的那樣。
我終於明白了自己,看清了自己的本質。從那一天起,我覺醒了也接受了真我。不在為了內心的嗜血而恐懼,因為那就是我最本質的樣子。
「我就是閆三,閆三!就是殺戮!」閆三怒吼一聲,雙眼恢復了神采,雙手用力向著被壓在下方的常春插去。
可是常春早就在對方出神的短暫時間脫離了他的壓制,整個身子一用力向著一側滑出,險而又險的避開了對方的攻擊。
閆三喘著粗氣站了起來,他看向盲眼的師兄說道「師兄!我知道你想要替師父報仇!今天我就給你一次機會,畢竟你的眼睛是毀在了我手中。我給你一招的機會,用你能用出的最強招式來和我決一生死吧!」
「你錯了,我約你再次決戰並不是為了師傅。」
「不是么?」閆三想了想后大笑說道「莫不是我高看了師兄你?你莫非只是為了報你雙眼的仇么?」
「雙眼么?我確實因為這件事曾恨過你,也因為師父的死而恨過你。」常春輕輕撫摸了一下自己早已凹陷的雙眼,聲音有些顫抖的說道「那個時候確實是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是你毀了一切。可是這種恨並沒有持續多久,也就兩三年的時間便漸漸的淡了下去。」
常春緩緩站定,渾身的氣勢在這時忽然全部縮回了體內,就如同一個在普通不過的老者一樣。而老者的身姿在山頂的寒風中搖曳著,彷彿隨時會被吹倒在地一般。
「開始我確實因為復仇的執念,讓自己不要頹廢下去。每天都沒有因為失去了眼睛而荒廢修鍊,也是在這樣的動力下我漸漸感悟到了曾經所無法接觸到的新的能量方式。」老者抬起手,一片雪花落在了他手心中,沒見他用了什麼那片雪花就轉變成了冰片,隨後又化為了水滴,就這麼在不同的狀態中不斷的切換著。
「可是也是因為這種能量方式,讓我的心徹底平靜下來。師父的仇與自己的仇,都已經變得不再重要。」
「那你約我來此的目的?」閆三輕蔑笑道「不會只是無聊的要贏過我?我說師兄,你可不要學那些劍客們的一套,為了什麼劍道什麼第一而去和人砍殺,這樣實在太侮辱死亡了。」
「當然不會是那麼無聊的理由。」常春一捏拳,手中的水滴化為了氣體向天空升去「我來,確實就是單純的要殺死你。」